青霜站在玄淵閣地下藏書閣的入口,手指還搭在門禁符陣上。她的袖口沾了雨水,是剛才從拍賣行後巷回來時淋的。她沒有脫下外袍,也沒有點亮主燈,隻是走向最深處的角落,那裡有一張石桌,上麵攤著一本焦邊古卷。
她坐下前看了眼腕表,淩晨兩點十七分。鍋爐房那場對峙已經結束四十分鐘。她親眼看見沈知律單膝跪地,銀戒裂成兩半掉在地上。那一幕本該讓她懷疑這個女人的身份,但她更在意的是殘卷崩解結界時閃過的血紋——那種紋路不屬於任何現存陣法體係。
她翻開《上古陣紀殘編》,指尖停在第三十七頁。這頁記載了“逆律紋”的傳說,但關鍵段落被人用火灼毀,隻留下幾個殘字:“……血啟……紋逆……誅族……”。她合上書,從懷中取出另一冊薄本,《血祭陣圖錄·斷脈篇》。
這本書她從未公開示人。是十年前師父臨終前交給她的,說若有一天看到類似紋路,就不要再查下去。可現在她必須查。
書頁翻到中間,一幅黑白拓圖映入眼簾。一座圓形陣台被八道鎖鏈環繞,中央裂開一道深痕,周圍刻滿扭曲符文。圖旁有小字注釋:“陣母一族覆滅現場複原圖,癸亥年冬,蕭雲氏下令封口,史料銷毀。”
青霜的手指頓住。
癸亥年,正是二十年前。
她繼續往下看。“陣母之血可逆規則運行,故需以全族之命鎮壓其源。幸存者若現世,必引動舊陣共鳴。”
她猛地抬頭,腦中閃過沈知律咬破手指、鮮血滲入殘卷的畫麵。那一刻,殘卷上的紋路確實發生了變化,不是激活,而是重組。就像沉睡的東西醒了。
這不是偽造品。
這是真跡碎片。
她起身走到密室北側,拉開一道暗格,取出一麵蒙塵的青銅鏡。鏡麵布滿劃痕,背麵刻著“溯影鑒”三字。這是師父留下的最後一件法器,能映現陳年陣法殘留氣息,但每次使用都會損耗使用者壽元。
她不敢猶豫。
將拍賣會結束後偷偷拓下的殘卷紋樣貼在鏡麵,雙手結印,注入靈力。
鏡麵起初毫無反應。
三秒後,一層灰霧緩緩浮現。
霧氣散開,出現一片燃燒的庭院。夜空血紅,地麵倒著許多身影,有的還在抽搐。鏡頭推向中央一座石台,台上刻著複雜的陣紋,正被不斷潑灑的鮮血浸透。一道蒼老的女聲響起:“規則可逆,命不可逆!”
緊接著,一聲巨響,畫麵炸裂。
青霜踉蹌後退一步,手扶牆壁才穩住身體。她認出來了——那座石台上的起始符,和殘卷中的核心紋路完全一致。不隻是相似,是同一個陣法的不同部分。
這意味著,殘卷來自陣母一族滅門現場。
而官方檔案裡,這件事隻有短短一句:“癸亥年末,陣紋世家沈氏因私研禁術遭清算,全員伏誅。”沒有提陣法細節,沒有提幸存者,更沒提“逆律”二字。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蕭雲諫會對一個假身份的女人窮追不舍。
他不是在找通天陣圖殘卷。
他在找陣母血脈的繼承人。
青霜重新看向青銅鏡,發現鏡麵邊緣出現了一道細裂紋。這是過度使用的征兆。她小心收起鏡子,又從抽屜底層取出一枚玉簡,輸入加密符文後開始記錄:
“確認殘卷紋路與二十年前滅門案現場陣法同源。
證據一:《血祭陣圖錄》明確標注事件時間與封鎖令。
證據二:溯影鑒重現滅門瞬間,核心符文匹配度百分之九十八以上。
推論:沈知律極可能為陣母一族唯一幸存者,且掌握未知能力——可通過精血改寫陣法規則運行軌跡。”
她停下筆,盯著“改寫規則”四個字看了很久。
如果這是真的,那沈知律的能力足以動搖整個修真界的根基。所有宗門依賴的護山大陣、鎮派禁製、甚至飛升通道,都是基於固定規則運轉的。一旦有人能臨時逆轉這些規則……
她不敢想下去。
但她更怕的是另一個問題:當年到底是誰下令滅門?
檔案說是蕭雲家主,可如今的少主蕭雲諫,當時才七歲。真正掌權的是他的父親,也就是現任家主的父親。那人三年前突然閉死關,從此再未露麵。
她想起蕭雲諫在拍賣會上的眼神。那種居高臨下的掌控感,不像出自年輕人,倒像是長期習慣發號施令的人。還有他手裡那顆冰裂紋瓷珠,每次情緒波動時都會發出細微聲響。
她把玉簡收進袖中暗袋,吹滅油燈。
藏書閣陷入黑暗。
她站在門口,聽見外麵雨聲漸大。風從廊下穿過,吹動簷角銅鈴。她沒打傘,直接走入雨中。
雨水順著她的發絲流下,打濕肩頭。
她抬頭望向城東方向,那裡是蕭雲府所在。高樓頂端亮著一盞孤燈,在暴雨中顯得格外冷清。
她記得小時候去過一次蕭雲府。那時她父親還在世,是陣法研究院的高級顧問。那天晚上,她躲在書房外,聽見父親和一位長老低聲爭執。
“沈家的女兒還活著,你確定要繼續瞞下去?”
“少主不知情最好。等他長大,自然會明白有些事必須做。”
後來她父親死了,死於一場意外爆炸。官方說法是實驗失控。
現在她終於懂了。
她轉身離開藏書閣,腳步很輕。走到街角時,她摸了摸袖中的玉簡。
不能留在玄淵閣。
也不能上報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