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梁山泊聚義廳內,氣氛肅殺。大小頭領盔明甲亮,肅立兩旁。王倫端坐主位,目光掃過麾下這群已初具虎狼之相的兄弟,心中豪氣頓生,卻也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局限。
“諸位兄弟,”王倫聲音沉穩,響徹大廳,“祝家莊背信棄義,擒我兄弟,害我友鄰,天理難容!此番出征,必當犁庭掃穴,踏平此莊!”
“踏平祝家莊!救出劉唐兄弟!”眾頭領齊聲怒吼,聲震屋瓦。
王倫抬手壓下喧嘩,話鋒一轉,顯出他冷靜理智的一麵:“然,臨陣搏殺,排兵布陣,非王某所長。林衝兄弟曾任八十萬禁軍教頭,深諳兵法,武藝超群。故此,我決定,此番攻打祝家莊,一應軍事指揮,皆由林衝統領全權負責!包括我在內,所有頭領、士卒,皆需聽從林教頭號令,違令者,軍法從事!”
此言一出,眾人先是一怔,隨即紛紛點頭。林衝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由他指揮,無人不服。
林衝踏前一步,神色肅穆,對著王倫深深一揖:“蒙寨主信任,林衝敢不竭儘全力!”他又轉向眾人,抱拳環揖,“林衝才疏學淺,恐負眾望,望諸位兄弟鼎力相助,共破強敵!”
“謹遵林教頭將令!”花榮、楊誌、武鬆等大將率先表態,餘人亦無異議。王倫這一放權之舉,非但未損其威信,反而更顯其知人善任、胸懷廣闊。
林衝也不推辭,當即開始調兵遣將,條理清晰,指令明確。同時,王倫也命“諦聽營”首領朱貴,派精細人手,攜帶他的親筆書信,火速送往獨龍崗東側的扈家莊。信中,王倫將祝家莊如何設計擒拿李應、晁蓋等人,又如何趁火打劫、洗劫李家莊的卑劣行徑如實相告,並言明梁山此行隻為討伐背信棄義的祝氏,與扈家莊無關,望其明辨是非,切勿助紂為虐。
安排妥當,梁山大軍浩浩蕩蕩開拔。除留守的杜遷、宋萬及五百士卒外,幾乎傾巢而出,步軍、水軍、騎兵(雖戰馬不多,但楊誌已初步搭建起框架)林林總總近三千人馬,旌旗招展,刀槍如林,渡過水泊,直撲獨龍崗。
獨龍崗地勢果然險要,祝家莊更是依山而建,莊牆高厚,垛口森嚴,莊前一片開闊地,易守難攻。梁山大軍在莊外三裡處紮下營寨。
次日清晨,戰鼓擂響。梁山軍馬在莊前列開陣勢。林衝金盔金甲,手持丈八蛇矛,立於帥旗之下,左右花榮、楊誌,右有武鬆、燕順,威風凜凜。王倫則坐鎮中軍,由朱貴、時遷等人護衛。
不多時,祝家莊莊門大開,吊橋放下。祝龍、祝虎、祝彪三兄弟全身披掛,率領千餘莊客蜂擁而出,在莊前擺開陣勢。那祝龍手提長槍,祝虎握著樸刀,祝彪則使一杆方天畫戟,個個麵帶驕狂之色。
祝龍躍馬出陣,用槍指著梁山陣中,高聲罵道:“何處來的水窪草寇,敢犯我獨龍崗境界!識相的速速退去,否則管叫你們個個有來無回,屍骨無存!”
林衝尚未答話,楊誌早已按捺不住。他新上梁山,被委以騎兵營指揮使重任,正欲立功報效。此刻見祝龍囂張,當即對林衝請命:“林統領,末將請令,斬此狂徒!”
林衝知楊誌武藝,點頭道:“楊誌兄弟小心。”
楊誌催動胯下戰馬(雖非良駒,亦是精選),手提家傳寶刀,衝出本陣,直取祝龍:“呔!無恥背義之徒,認得梁山好漢青麵獸楊誌否!”
祝龍見來將麵生青記,氣勢不凡,也不敢怠慢,挺槍迎戰:“什麼青麵獸,看槍!”
兩馬相交,刀槍並舉,頓時戰在一處。楊誌的刀法乃是正宗楊家將傳承,沉穩狠辣,勢大力沉,每一刀劈出都帶著破風之聲。祝龍槍法雖也嫻熟,得名家指點,但畢竟少了戰場搏殺的血火曆練,與楊誌這等經曆過軍陣、武藝已臻化境的高手相比,頓時相形見絀。
鬥不到十合,祝龍便覺手臂酸麻,虎口欲裂,楊誌的刀勢如同長江大河,一波猛過一波,將他緊緊裹住,隻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楊誌覷個破綻,使出一招“怪蟒翻身”,寶刀貼著祝龍的槍杆疾削而上,直取其手腕!祝龍嚇得魂飛魄散,急忙撒手棄槍,那杆長槍“嗖”地一聲被楊誌寶刀挑飛半空!
祝龍心膽俱裂,撥馬便往本陣逃去。楊誌豈肯乾休,催馬欲追。祝虎、祝彪見狀,急忙雙雙搶出,接應祝龍回陣。梁山陣中花榮早已扣箭在手,見對方欲以多欺少,弓弦響處,一箭流星般射向祝虎麵門,祝虎慌忙低頭躲過,頭盔上的紅纓已被射落,驚出一身冷汗。
楊誌見對方已有防備,又聽得本陣鳴金之聲,便勒住戰馬,用刀尖指著祝家莊陣前,洪鐘般的聲音喝道:“背信棄義之輩,不過如此!還有哪個敢來送死!”
祝家莊陣前鴉雀無聲,祝龍敗得如此乾脆利落,極大地打擊了莊客的士氣。祝朝奉在莊牆上看得分明,知道野戰難以取勝,急忙下令鳴金收兵。祝家三子趁機率領莊客,如同潮水般退入莊內,緊緊關閉了莊門,扯起吊橋。
林衝見祝家莊據險而守,知道強攻不易,便指揮大軍緩緩逼近,在弓箭射程外停下,仔細觀察莊牆防禦。
是夜,月黑風高。祝家莊內,祝朝奉與三個兒子及教師欒廷玉緊急商議。
祝朝奉憂心忡忡:“梁山賊寇勢大,楊誌武藝如此高強,野戰難敵。如今隻能固守待援。”
祝彪年輕氣盛,抱拳道:“父親,孩兒願單人獨騎,趁夜突圍,前往濟州府搬取救兵!隻要官兵一到,內外夾擊,必可破賊!”
欒廷玉沉吟道:“三公子勇武,但此行太過凶險。”
祝彪傲然道:“欒教師放心,莊外路徑我熟稔於心,定能衝出重圍!”
最終,祝朝傅同意了祝彪的請求。三更時分,祝彪換了一身黑衣,挑了匹快馬,悄然打開莊院一側小門,如同鬼魅般衝出,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和一股悍勇,竟真的被他連續衝破梁山軍兩道哨卡,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直奔濟州府方向而去。
次日,林衝指揮大軍開始強攻祝家莊。然而祝家莊牆高壕深,莊牆上箭如雨下,滾木礌石齊發,梁山軍幾次衝鋒都被擊退,傷亡了不少弟兄。更麻煩的是,莊前那片開闊地並非一馬平川,其中暗合五行生克,布滿了盤陀路和機關陷阱。時有梁山士卒衝鋒途中,突然踩中翻板,落入陷坑,被坑中竹簽所傷;或是被隱蔽的絆馬索撂倒,頓時被亂箭射成刺蝟。進攻嚴重受阻。
就在林衝苦思破敵之策時,後方忽然來報,扈家莊方向煙塵揚起,一彪人馬約三四百人,正疾馳而來,當先一員女將,紅衣紅馬,手持日月雙刀,正是“一丈青”扈三娘!
原來,扈家莊接到王倫書信,雖對祝家莊所為不齒,但畢竟有盟約在先,扈三娘又已許配祝彪,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前來助陣,至少要做個姿態。
扈三娘率軍來到梁山軍側翼,勒馬觀陣,見梁山軍攻勢受挫,心中稍定,嬌聲喝道:“梁山賊寇,休得猖狂!扈三娘在此!”
林衝見來了援兵,眉頭微皺,但見對方人數不多,便對身旁王倫道:“寨主,待我去會會這員女將,若能擒之,或可動搖祝家莊軍心。”
王倫點頭:“林教頭小心,聽聞此女武藝不凡。”
林衝催動胯下白馬,挺矛出陣,朗聲道:“扈姑娘,我梁山隻誅首惡祝氏,與你扈家莊無關。祝家背信棄義,擒拿李應,洗劫李莊,姑娘何必為虎作倀?不若退去,免傷和氣。”
扈三娘柳眉倒豎:“休要花言巧語!看刀!”她心高氣傲,見林衝名聲雖大,卻想試試斤兩,當即催動棗紅馬,舞動日月雙刀,如同兩團雪花,直向林衝卷來。
林衝見她來勢迅疾,刀法精奇,暗讚一聲,卻不慌不忙,丈八蛇矛一抖,使出“百鳥朝鳳”的槍法,頓時矛影重重,將扈三娘全身罩住。扈三娘雙刀翻飛,護住周身,與林衝戰在一處。
刀來矛往,馬蹄翻騰,二人鬥了約二十餘合。扈三娘刀法雖妙,力氣終究不如男子,更兼林衝的槍法已臻化境,看似樸實無華,每一矛都指向她必救之處,讓她倍感壓力,雙刀漸漸散亂。
林衝見時機已到,賣個破綻,扈三娘雙刀並進,直劈林衝麵門。林衝不閃不避,猛地一個“鐵板橋”,身子幾乎平貼馬背,讓過雙刀,同時猿臂輕舒,閃電般探出,並非用矛,而是用空著的左手,精準無比地一把抓住了扈三娘腰間勒甲絛!
“過來吧!”林衝吐氣開聲,腰腹用力,借著馬勢,單臂一叫勁,竟將扈三娘生生從她那匹棗紅馬上提了過來,輕放在自己馬前鞍橋之上!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扈三娘猝不及防,隻覺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傳來,天旋地轉間,已被林衝擒住,手中雙刀“當啷”落地。她又驚又羞,奮力掙紮,但林衝的手臂如同鐵箍,將她牢牢製住,動彈不得。
“綁了!”林衝將她交與身後親兵。梁山陣中頓時爆發出震天喝彩聲。
扈家莊的莊客見主將一招被擒,嚇得魂飛魄散,發一聲喊,掉頭就跑,潰不成軍。
林衝生擒扈三娘,雖暫緩了側翼威脅,但望著依舊堅固、布滿陷阱的祝家莊,眉頭卻並未舒展。強攻損失太大,盤陀路與機關更是棘手,必須儘快想出破局之法。而祝彪突圍求救,更意味著留給梁山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