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道河子鎮的街道,被午後太陽曬出了一股子懶洋洋的塵土味。
李山河和彪子一前一後,騎著二八大杠,車輪子卷起地上那層薄薄的細雪沫子。
風從耳邊刮過,猛地灌進脖領,帶著街裡獨有的氣味。
那是燒煤的煙火氣,混著各家飯菜的香,還有若有若無的牲口味兒,複雜又真實。
供銷社裡,一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女售貨員正靠在櫃台上打毛衣,眼皮都沒抬一下,手裡的毛衣針上下翻飛。
“同誌,拿兩條牡丹,一瓶北大倉。”
李山河高聲吆喝道。
“同誌,四瓶,四瓶!”
李山河側目,彪子在他身後嘿嘿直樂,露出一口大白牙。
“二叔,一瓶夠誰喝的,你說是不?”
售貨員手上織毛衣的動作終於停了。
她抬起頭,眼神裡帶著明顯的不情不願,慢吞吞地從身後上了鎖的玻璃櫃裡,取出煙和酒。
櫃門上銅鎖“哢噠”一聲,在這安靜的午後格外刺耳。
彪子在一旁伸長了脖子,眼睛早就脫離了煙酒,在貨架上那些花花綠綠的糖紙和餅乾盒子上亂轉。
他喉結不受控製地滾動了一下,咽下一口唾沫。
從供銷社出來,李山河領著彪子又拐進旁邊一條更窄的小巷。
巷子儘頭,是一家熟食鋪子。
人還沒到,一股濃鬱得化不開的熏醬香氣就霸道地鑽進了鼻腔,勾得人肚裡的饞蟲直打滾。
鋪子門口掛著一串串顏色醬紅的哈爾濱紅腸,還有幾隻熏得油光鋥亮的整雞,那層焦黃的雞皮仿佛一碰就要裂開,淌下熱油。
一大塊金黃的豬頭肉被擺在最顯眼的位置,肥肉的部分在屋裡昏黃的燈光下顫巍巍的,泛著一層膩人又誘人的油光。
“老板,紅腸來兩斤,再切半個豬頭肉,一隻熏雞。”
李山河言簡意賅,直接點貨。
彪子在旁邊看得口水都快下來了,眼睛死死盯著老板手裡那把明晃晃的片刀。
老板手起刀落,刀鋒貼著豬頭骨,片下一片片肥瘦相間的肉,又抓起熏雞,手腕一抖,哢嚓幾聲,就剁成了幾大塊。
那骨肉分離的清脆聲響,聽得彪子心頭一陣癢癢。
一切準備妥當,二人將自行車推進吳白蓮那間鎖著門的店鋪裡,從車筐裡掏出一條大鏈子鎖,把兩台車鎖在了一起。
剛帶著大包小裹的吃食轉過身,準備去客運站。
一個身影就從街對麵的電線杆子後頭探出了半個腦袋,動作鬼鬼祟祟。
那人看見李山河和彪子,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過,隨即立刻堆滿了諂媚的笑,哈著腰,一路小跑過來。
“李爺,彪爺。”
範老五搓著一雙凍得通紅的手,點頭哈腰,那張本就油滑的臉上,此刻寫滿了討好。
“你倆這是……嘎哈去啊?”
彪子斜著眼看他,嘴角一撇,露出一口大白牙,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
“咋地老五,又讓你家娘們兒給攆出來了?”
彪子這一句話,直戳範老五的肺管子。
他那張硬擠出來的笑臉瞬間垮了,整個人都蔫了下來,滿臉的苦相,剛才那點精氣神全泄了,聲音裡都帶上了哭腔。
“彆提了,彪爺。”
他一開口,就是滿腹的苦水。
“俺就是跟供銷社那小寡婦多說了兩句話,這不又讓俺家那口子給發現了。”
“現在是家也不讓回,錢也全給沒收了,說俺這幾天要是敢在她眼前晃悠,就打折俺的腿。”
彪子聞言,臉上滿是不屑,他挺了挺胸膛,下巴微微揚起,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伸手重重地拍了拍範老五的肩膀。
“人不行,彆怪路不平。”
“你瞅瞅俺,俺那都是奉旨扯犢子,你這算啥啊?”
“啥也不是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