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老五被他噎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一張臉憋成了豬肝色,隻能在那唉聲歎氣,腦袋耷拉著,活脫脫一隻鬥敗的公雞。
李山河看著他這副衰樣,沒說話,腦子裡卻閃過宋麗娟那張臉。
那張帶著幾分潑辣,又夾雜著濃濃威脅的臉。
還有在東屋裡,那個讓他至今都覺得燥熱的畫麵。
晃眼的白。
驚心動魄的黑。
李山河心頭一躁。
算球了。
要是不把範老五這貨帶走,指不定宋麗娟下回又要整出什麼幺蛾子。
到時候,自己可真就頂不住了。
“我們要去省城。”
李山河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卻像塊石頭,直接砸斷了範老五的自怨自艾。
“你跟著去不?”
範老五猛地抬起頭,那雙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睛裡,瞬間爆發出巨大的光亮,那點喪氣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癲狂的驚喜。
“去!去啊!”
他想都沒想,點頭如搗蒜,整個人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
“彆說去省城了,李爺,你就算說去國外,俺都跟著你去!”
他激動得語無倫次,做賊似的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注意,一隻手迅速伸進那條打著補丁的厚棉褲兜裡,一陣摸索。
褲兜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最後,他掏出了一卷被手心的汗捏得皺巴巴的鈔票。
他把錢在李山河麵前晃了晃,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得意和炫耀。
“李爺,您看,小金庫俺還隨身帶著呢!”
李山河的額角輕輕抽動了一下。
他真的有點無奈。
彪子是這樣,範老五是這樣,就連他那個半大點的弟弟李山峰也是這樣。
合著這幫人的錢,就沒個好地方放嗎?全塞褲兜子裡算怎麼回事。
就這樣,三個怎麼看怎麼不靠譜的難兄難弟,帶著大包小裹的吃食,坐上了去往縣城的客車。
客車晃晃悠悠,車廂裡充滿了汗味、煙味和柴油味,混雜成一股讓人昏昏欲睡的氣息。
等到了縣城,天色已晚。
火車站裡人頭攢動,廣播裡一遍遍播放著車次信息,混著南來北往的口音,嘈雜無比。
李山河沒去排那長得看不到頭的售票隊伍,直接在出站口的人流裡掃視。
他鎖定了一個眼神活泛,不停跟人搭話的瘦小男人。
李山河走過去,沒有廢話,直接塞過去幾張大團結和一張工業券。
沒多大功夫,那黃牛就從懷裡摸索著,遞回來三張硬邦邦的卡片式火車票。
硬臥。
這也就是現在國家發展好了,鐵路局新加了一趟晚上發車去省城的列車。
不然,他們哥仨今晚就得在縣城這又小又破的旅館裡蹲上一宿。
三人直接進站。
在候車室裡找了個角落,把油紙包打開,熏雞的香氣立刻彌漫開來。
彪子早就等不及了,扯下一個雞腿就往嘴裡塞,吃得滿嘴流油。
範老五也是餓壞了,抱著半個豬頭肉啃得起勁。
三人啃著熏雞,喝著從水房接來的熱水,一直等到晚上七點多。
伴隨著一陣刺耳悠長的汽笛聲,那條綠色的鋼鐵長龍,終於冒著白汽,緩緩駛入了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