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到時間了,三人跟隨著擁擠的人潮,火急火燎地檢票上車。
去省城的人就是多。
剛一踏上車廂連接處,一股混雜著汗臭、廉價煙草、方便麵調料和鐵鏽的氣味就劈頭蓋臉地湧了過來,濃得能把人的魂都給熏出來。
過道裡塞滿了人,行李架上堆滿了五顏六色的蛇皮袋和老舊的包裹,連座位底下都塞得嚴嚴實實。
他們好不容易擠過塞得滿滿當當的過道,找到了自己的床鋪。
這麼一折騰,褲兜子都出汗出膠粘。
這回李山河可沒那麼多講究,非得把下鋪全包了。
一幫大老爺們,在哪待著不是待著。
三人裡麵,就李山河占了個下鋪。
彪子和範老五手腳並用地爬上自己的鋪位,動作笨拙,引得過道裡的人一陣側目。
範老五還嘟囔了兩句,嫌上鋪憋屈,被李山河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東西一放好,剛才在候車室就著熏醬喝的酒勁兒就上來了。沒多大功夫,上鋪就傳來彪子那雷鳴般的鼾聲,還夾雜著範老五細微的、帶著夢話的囈語。
李山河躺在狹窄的鋪位上,枕著自己的胳膊,沒睡。
車輪與鐵軌有節奏地撞擊著,單調的“哢噠、哢噠”聲,是這趟旅程唯一的催眠曲。
車廂連接處有人在低聲吵架,遠處傳來嬰兒的啼哭,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卻反而襯得他內心愈發安靜。
他腦子裡盤算著到了哈爾濱之後的事。
張寶蘭。
一個人的名字,此刻卻重若千斤。
她一個人在省城,挺著個肚子,吃得好不好,睡得安不安穩?
有沒有人說閒話?那丫頭性子要強,報喜不報憂,信裡寫得再雲淡風輕,其中的難處,李山河用腳指頭都能想到。
還有孩子落戶口的事。
想著想著,眼皮越來越沉。火車有節奏的搖晃,最終還是把他帶入了沉沉的夢鄉。
第二天一早,李山河是被一陣吵吵吧火的動靜給弄醒的。
車廂裡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像一鍋煮沸的粥。
列車員推著小車叫賣的聲音,乘客高聲交談的喧嘩,還有孩子們的打鬨聲,灌滿了整個空間。
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從兜裡摸出根煙點上。
煙霧繚繞中,他看見對麵鋪位竟然圍了一小撮人,正聚精會神地盯著中間,不知道在乾什麼。
彪子和範老五早就醒了。
這會兒兩人正伸長了脖子,圍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那專注的勁頭,比在山裡尋摸棒槌的時候還認真。
對麵一個看起來三十來歲,穿著一件嶄新的的確良襯衫的大哥看見李山河醒了,朝著他歉意地笑了笑。那笑容很客氣,但眼神裡卻透著一股子活泛。
李山河沒什麼表情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那大哥隨即轉頭,用胳膊肘捅了捅彪子,笑嗬嗬地說道。
“兄弟,你二叔醒了。”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的人都聽見。
“你剛才不是說,等你二叔醒了問問他能不能玩嗎?”
“現在問啊!”
彪子立刻回過頭,滿是橫肉的臉上堆著笑,朝著李山河甩過來一個帶著明顯期盼的詢問眼神。那眼神裡的渴望,就差直接說出來了。
李山河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現在這年代,屯子裡的老爺們,農閒的時候聚在一起,不上桌耍兩把錢的,比會上樹的母豬都難找。
願意玩就玩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