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後?
離水遠點?
該山上死的,水裡死不了?
這幾個字,像是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李山河的腦子裡,烙下了一片滋滋作響的空白。
他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腦子裡亂成了一鍋沸騰的粥。
荒謬!
簡直是天大的荒謬!
二十年後,那他媽都進入兩千年了,新世紀了!
到時候彆說他李山河,整個國家,整個世界都得是另一番模樣。他一個揣著未來幾十年發展脈絡的重生者,怎麼可能還會把自己折在山裡?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有那麼個該死的命數,什麼叫“該山上死的”?
這話聽著,怎麼就那麼彆扭,那麼刺耳!
好像他這輩子折騰來折騰去,最後還是個死在山溝溝裡的命。
他不信!
一個字都不信!
他剛想張嘴,把這裡頭的道道掰扯清楚,問個明白。
可一抬頭,話就跟一團棉花似的,死死堵在了喉嚨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老常太太整個人都垮了。
她就那麼靠在炕頭的牆壁上,腦袋耷拉著,眼皮緊緊地閉著,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就在剛才,就在那句話說完的一瞬間,李山河親眼看見,她臉上那些深刻的皺紋,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又狠狠地刻深了幾分。
那張飽經風霜的臉,失去了所有的血色,隻剩下一種油儘燈枯的灰敗。
她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幾乎看不見,呼吸聲又輕又淺,像是隨時都會斷掉。
李山河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一股子酸澀從鼻腔直衝腦門。
他哪還忍心再開口去折騰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常奶,您……”
“走吧。”
老常太太沒睜眼,隻是虛弱地抬了抬手,那動作緩慢得像是被放慢了無數倍。
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要散在空氣裡,像是一陣風。
“都走吧。”
“當院子……也不用你們掃了。”
“以後……也憋再過來了。”
“記得……記得你答應我的事兒,就行了……”
她的話說得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消耗她本就不多的生命力。
李山河看著她這個樣子,心裡頭又急又堵得慌。
他想上前去扶一把,可又怕自己一碰,老太太就散了。
彪子在旁邊更是手足無措,那雙大巴掌都不知道該往哪放,急得抓耳撓腮。
“二叔,這……這咋整啊?”
李山河咬了咬後槽牙,從兜裡掏出了身上帶著的全部家當。
一遝零零碎碎的票子,大概有那麼二三十塊錢。
他彎下腰,動作輕得不能再輕,把錢整整齊齊地碼在了炕沿上。
“常奶,這點錢您拿著,買點好吃的補補身子。”
老常太太沒有任何回應。
她依舊閉著眼睛,像是已經睡熟了過去。
李山河知道,這是在下逐客令了。
他站直了身子,衝著炕上那個佝僂的身影,恭恭敬敬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後,他拉了一把還在發愣的彪子,聲音壓得極低。
“走吧。”
兩人踮著腳尖,一步一步地退出了那間昏暗的小屋,又輕輕地將那扇破舊的木門給帶上。
“吱呀”一聲輕響,隔絕了兩個世界。
外麵的陽光,依舊明媚得有些刺眼。
可李山河的心裡,卻像是被一塊濕漉漉的石頭給死死壓住了,沉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間安靜得過分的小屋,心裡頭翻江倒海,五味雜陳。
“二叔,老太太……她沒事兒吧?”
彪子湊了過來,聲音壓得跟蚊子哼哼似的,那張憨厚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應該沒事兒。”
李山河搖了搖頭,心裡卻一點底都沒有。
“就是……耗了心神了,得歇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