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常太太臉上帶著那抹釋然的笑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她身上的那股子生氣,就像是風中的殘燭,肉眼可見地迅速黯淡下去。
“山河啊……”
她的聲音,已經輕得幾乎聽不見了,像是一縷即將消散的青煙。
“沒……沒啥事兒了……你走吧……”
“老婆子我……今晚……十一點……上路。”
“接我的人……都……都來了……我也該……收拾收拾……自個兒了……”
說完這最後一句話,她便再也沒有了動靜。隻是那麼安詳地躺著,仿佛已經沉沉地睡了過去。
李山河懂了。
這是在下逐客令。
該交代的事兒都交代完了,剩下的時間,她想留給自己的家人。
他胸口一陣發堵,最後化為一聲無聲的歎息。
他站起身,對著炕上那個已經人事不知的老人,沒有說任何話,隻是身體下壓,恭恭敬敬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後,他直起身,轉身,撥開身邊滿臉悲戚的人群,大步走出了西屋。
身後,壓抑了許久的哭聲,再也控製不住,轟然響起。
李山河走到院子裡。
外麵的陽光依舊刺眼,晃得他眼睛有些發花。
可他心裡卻像是被一塊在冰水裡浸透了的石頭壓著,沉得有些喘不過氣。
彪子一見他出來,立刻把夾在指間的煙屁股往地上一扔,用腳尖狠狠碾滅,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來。
“二叔,咋樣了?”
李山河搖了搖頭,沒說話。
他走到牆根,一把抓起那輛被他扔在地上的二八大杠,車把入手,冰涼堅硬。
他頭也不回,衝著那群還在圍觀的小屁孩裡喊了一聲。
“李山峰!”
李山峰正跟幾個小夥伴吹噓他二哥多有本事,冷不丁被點名,嚇得一個激靈,連忙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二哥,啥事兒?”
“回家!”
李山河的語氣不帶一絲溫度。
他跨上車,示意李山峰坐到前麵的大梁上。
彪子也跟了過來,一聲不吭地跟在李山河屁股後麵。
他時不時地抬起頭,偷偷看一眼李山河那挺得筆直的後背,又飛快地低下頭,跟旁邊同樣不敢出聲的李山峰對視一眼。
兩人用眼神,飛快地交流著。
彪子:二叔這是咋了?咋看著心情不好?
李山峰:我哪知道!剛才在屋裡,常奶肯定跟二哥說啥了!
彪子:那現在咋整?
李山峰:憋說話,跟著就完事了!
就這倆犢子玩意兒那點小動作,哪能逃得過李山河的耳朵。
他本來心裡就跟堵了一團亂麻似的,被這倆貨在後麵擠眉弄眼的,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猛地一捏閘,車胎在土路上劃出一道短促的痕跡,驟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