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李山河睡得格外踏實。
沒有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夢,也沒有了那種被洪水淹沒的窒息感。
身邊躺著媳婦兒,鼻子裡聞到的都是她身上那股子淡淡的皂角味兒,心裡頭就跟有了錨的船一樣,穩當得很。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腦子裡那根弦好像自個兒就繃緊了,人一下子就從沉睡中醒了過來。
屋子裡黑漆漆的,隻有窗戶紙透進來一點點微弱的月光,勉強能看清個物體的輪廓。
身邊的田玉蘭睡得正香,呼吸均勻綿長,一隻手還搭在他的胸口上。
李山河心裡一動,輕輕拿開她的手,又小心翼翼地幫她把被角掖好。
他坐起身,沒敢弄出一點動靜。炕還是溫的,昨晚上薩娜她們肯定又悄悄起來燒了一遍。
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地,摸索著穿上早就準備好的衣裳。
六月天,白天熱得能把人曬出油,可這後半夜的山裡,尤其是天亮前那會兒,陰冷陰冷的,那股子涼氣能順著骨頭縫往裡鑽。
他特意套了兩件厚實的舊褂子,下麵是耐磨的帆布褲子,腳上蹬著一雙高幫的翻毛皮鞋,這鞋底子厚,走山路不硌腳。
把自己拾掇利索了,他才感覺身上暖和了點。
他走到桌子邊,從煙盒裡摸出一根“大生產”,叼在嘴裡,剛準備劃火柴,眼睛下意識地往窗外一掃。
這一掃,他手上的動作猛地就停住了。
院子裡,靠著西屋牆根底下,蹲著一個黑乎乎的人影。
那人影一動不動,就那麼蜷縮在牆角的陰影裡,跟院子裡的黑暗融為一體。要不是李山河眼神好,又恰好借著那麼一點月光,根本發現不了。
操!
李山河心裡頭“咯噔”一下,渾身的汗毛瞬間就炸了起來。
誰啊?這三更半夜的,蹲我家裡想乾啥?偷東西?不像。朝陽溝誰不知道他李山河的厲害,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來他家偷東西?
那是要乾點彆的?
李山河的腦子飛快地轉著,手已經不著痕跡地摸向了抽匣。
那兒,壓著他那把烏黑鋥亮的勃朗寧,子彈是上了膛的。
他屏住呼吸,耳朵貼在門板上,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
院子裡靜悄悄的,除了偶爾幾聲蟲鳴,啥聲兒都沒有。
那個黑影,也跟個石頭墩子似的,一點動靜都不發出來。
這就更不對勁了。
李山河心裡頭的警鈴拉到了最響。
他現在家大業大,媳婦又多,得罪的人也不少,保不齊就有哪個不開眼的想摸上門來搞事情。
他握著冰涼的槍柄,心裡頭那股子殺伐果斷的狠勁兒慢慢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