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村子徹底安靜下來,連狗都不叫了。
女人們在車裡稀罕夠了,也被王淑芬催著回屋睡覺去了,特彆是三個孕婦,更是寶貝疙瘩一樣被護送回了熱乎乎的炕上。
院子裡,隻剩下李山河和李衛東父子倆。
黑色的伏爾加靜靜地停在院門口,像一頭蟄伏的猛獸,身上落了薄薄的一層露水。
李衛東又點上了一根煙,蹲在車頭旁邊,一口一口地抽著,眉頭一直皺著。
李山河知道,他爹這是還沒從那種日子變得太快的恍惚感裡緩過勁兒來。
他走過去,也在旁邊蹲下,從兜裡掏出煙盒,給自己也點上一根。
“爹,你是不是擔心我這錢,來路不正,怕哪天出事兒啊?”李山河開門見山地問道。
李衛東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沒承認,也沒否認,隻是悶著頭又吸了一大口煙。
李山河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笑了笑,說道:“爹,你放心。你兒子現在乾的,是正經生意。往大了說,是給國家辦事。我這回在哈爾濱,市裡的大領導都見了,還給我發了紅本本呢。”
他說著,就把那個嚇人的,蓋著五角星大印的特彆通行證掏了出來,在李衛東眼前晃了晃。
李衛東雖然不識幾個字,但那紅皮,那五角星,他認得。這玩意兒,假不了。
他看著那個小本本,眼神裡的擔憂,總算是散去了一些。
“你小子,行啊。”他由衷地讚了一句,“真給你爹長臉。”
“那必須的!”李山河得意地一揚頭,“你也不瞅瞅我是誰的種。”
這話把李衛東給逗樂了,他拿煙頭點了點李山河,“你小子,少給我戴高帽。”
父子倆之間的氣氛,一下子就輕鬆了不少。
李山河覺得,火候差不多了。
他把身子往李衛東那邊湊了湊,壓低了聲音,臉上帶著一股子神秘兮兮的表情。
“爹,我跟你商量個事兒唄。”
“有屁快放。”李衛東斜了他一眼。
“嘿嘿。”李山河搓了搓手,臉上堆滿了笑,“爹,你看啊,咱家現在這日子,是越過越好了。我這生意,也越做越大了。這仨兒媳婦,肚子也都大了,眼瞅著,你孫子就要落地了。”
李衛東聽著這話,臉上也露出了笑容,點了點頭,發出了一個鼻音:“嗯,咋地了?”
“這人啊,就怕站得高,摔得狠。”李山河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沉重起來,“我這天天在外麵跑,接觸的人也雜,保不齊哪天就得罪了啥狠人,出點啥意外。”
李衛東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他知道,兒子說的,是實話。
“所以呢,”李山河看著他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咱家,得有個底。有個不管出了啥事,都能讓家裡人安安穩穩過一輩子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