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回宮。”他神色如常,仿佛什麼都沒發生,率先朝馬車走去。
典雄早已利索地將剩餘的獵物和燒烤家夥事收拾妥當。紅薯抱著她視若珍寶的香水匣子,快步跟上,嘴裡還在盤算著:“王爺,這鹿皮硝製好了,給陛下做個護膝正好;虎皮厚實,給太子殿下鋪在書房椅上……”
午後,皇宮,長春宮。
馬皇後正與太子妃說著家常,聽聞六皇子求見,臉上不由露出幾分無奈又寵溺的笑意:“這孩子,在外麵野了兩天,還知道回來?讓他進來吧。”
林晚楓帶著紅薯步入殿內,規規矩矩地行禮:“兒臣給母後請安,給皇嫂請安。”
“起來吧,”馬皇後語氣帶著一絲嗔怪,目光卻已將他從頭到腳掃視一遍,確認無恙,“又跑到哪裡野去了?一身的風塵氣。”
林晚楓立刻笑嘻嘻地湊上前,變戲法似的從紅薯手中接過那兩隻精致的琉璃瓶,“母後,皇嫂,兒臣這可真是去辦正事了。您們瞧瞧,這是兒臣讓人新研製出來的‘香水’,隻需一滴,香氣便能縈繞終日,比香囊、花露清雅持久多了。”他示意紅薯上前呈給皇後和太子妃。
太子妃好奇地接過,拔開小巧的瓶塞,置於鼻下輕嗅,一股清雅悠遠的蘭花香便緩緩散發出來,她眼中頓時閃過驚喜:“呀,這香氣醇而不膩,真彆致!”
馬皇後也接過那瓶玫瑰香的,仔細聞了聞,神色不由自主地緩和了許多,眼底流露出真心的喜愛,卻仍端著母親的架子:“哼,算你還有點孝心。整日裡不務正業,儘鼓搗這些奇技淫巧。”
“母後,這可不是奇技淫巧,”林晚楓趁機賣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這叫格物致知,是提升生活品質的大學問!您和皇嫂用著舒心,容顏更勝往昔,便是兒臣最大的功勞了。心情好了,身體自然康健,這難道不是社稷之福嗎?”
他這番歪理逗得馬皇後和太子妃都忍俊不禁,殿內氣氛一片溫馨。馬皇後看著他耍寶,目光慈愛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縱容:“你呀……這張嘴真是能把死的說成活的。罷了,平安回來就好。偷偷溜出宮兩日,我這兒,算你過關了。”
她話鋒微轉,帶著點看熱鬨的笑意:“不過,你大哥那裡,你自己去分說。他監國理政,忙得腳不沾地,你這當弟弟的還給他添亂,看他收不收拾你。”
林晚楓一聽,立刻苦著臉,轉向太子妃,作揖央求道:“好皇嫂!親嫂子!您可得幫幫小叔子我,在大哥麵前美言幾句啊!萬一他惱了,又提著那鑲玉的刀鞘從文華殿追著我打到玄武門,我這麵子往哪兒擱?您忍心看您英俊瀟灑的小叔子被追得如此狼狽嗎?”
太子妃被他誇張的模樣逗得掩口輕笑,無奈地搖頭:“六弟,你呀……儘會惹事。放心吧,你大哥也就是雷聲大,雨點小,哪回真舍得重罰你了?不過……”她收斂了笑意,語氣溫和卻帶著提醒,“你大哥近來確實政務繁忙,北邊……似乎也不太安寧,你稍後去見他也乖巧些,莫要再惹他心焦了。”
“北邊不太安寧?”林晚楓心頭微微一凜,麵上卻不動聲色,依舊嬉皮笑臉:“皇嫂放心,我最是乖巧懂事!那我這就去東宮給大哥‘請罪’去!”
說完,他行禮告退,帶著紅薯離開了長春宮。轉身之後,他臉上的嬉笑淡去幾分,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北邊……遼東……東胡……太子妃無意間透露的消息,像一顆石子投入他心中,漾開了層層漣漪。
東宮,書房。
“臣弟林晚楓,拜見太子殿下。”林晚楓規規矩矩地行禮,語氣是少有的正經。
太子林文乾正伏案批閱奏章,聞聲頭也沒抬,隻是筆尖微微一頓,淡淡道:“哦?你還知道回來?孤還以為,你這逍遙王爺要在宮外另開府邸了。”他放下朱筆,終於抬起頭,那張與林晚楓有幾分相似、卻更顯沉穩威嚴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以往好歹還去弘文館點個卯,在太傅麵前裝裝樣子,如今倒好,竟是連這麵子功夫都懶得做了,一連兩日,蹤影全無。”
說罷,他站起身,緩步走到懸掛著佩刀的架前,取下了那柄熟悉的、鑲著美玉的儀刀。“鋥”的一聲,寒光乍現,他抽出了小半截刀身,手指輕撫過冰冷的刃口,然後,拎著那沉甸甸的刀鞘,一步步朝林晚楓走來。
林晚楓頭皮微微發麻,臉上卻堆起討好的笑,連忙道:“大哥息怒!臣弟豈敢!臣弟這是去為大哥和父皇尋覓寶貝去了!”他一邊說,一邊朝旁邊的紅薯使眼色。
紅薯立刻機靈地捧上那張處理好的厚重虎皮,“太子殿下,這是王爺親自獵得的老虎,特意囑咐硝製好了,給您鋪在書房椅上,最是威風霸氣!”
林文乾目光掃過那品相極佳的虎皮,腳步未停,隻是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
林晚楓趕緊又補充:“還有還有,臣弟新得了些稀罕物,名喚‘香水’,已讓紅薯送去給皇嫂了。皇嫂用了,定然心情愉悅,容光煥發!大哥您操勞國事,回宮若能看到皇嫂笑顏,豈不也能舒緩心神?”
聽到他提及太子妃,林文乾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那刀鞘在手中掂了掂,終究是沒有落下。他瞪了林晚楓一眼,語氣卻緩和了些:“儘是些歪門邪道!……東西,你皇嫂可還喜歡?”
“喜歡!皇嫂讚不絕口呢!”林晚楓打蛇隨棍上。
林文乾這才將刀鞘重重往案幾上一放,無奈地揮揮手:“滾過來坐下!整日沒個正形。”
危機解除,林晚楓嬉皮笑臉地湊到棋枰前,熟練地擺開象棋。兄弟二人便如往常許多次一樣,在楚河漢界間對弈起來。
棋子落下,清脆有聲。幾輪交鋒後,林晚楓狀似無意地提起:“大哥,我方才在母後那兒,隱約聽說……北邊近來似乎不太安寧?”
林文乾執“車”的手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落下,吃掉林晚楓的一個“卒”,語氣平淡:“些許疥癬之疾,邊軍自會處置。你安心當你的逍遙王爺便是,這些事,不必操心。”
林晚楓觀察著大哥的神色,見他眉宇間雖有一絲難以化開的疲憊,卻並無太多驚惶,心知局勢尚在可控之內,但太子的反應也證實了確有其事。他識趣地沒有再追問,隻是笑道:“有大哥在,我自然安心。將!哈哈,大哥,你這‘帥’可危險了!”
他知道,大哥這是想把所有風雨都擋在外麵,讓他這個弟弟能一直逍遙下去。這份沉甸甸的守護,讓他心頭溫暖。
“那明日……”林晚楓厚著臉皮,試探著開口,還想再討一天出宮的自由。
話未說完,林文乾眉頭一橫,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剛剛緩和的臉色又沉了下來,伸手“啪”地一拍案幾,震得棋子都跳了跳。“好你個林老六!你不說我倒差點忘了這茬!”
他目光如電,直射林晚楓,語氣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學會喝花酒了是吧?啊?‘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文采斐然啊!你咋不真上天去問問呢!還有那‘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你、你想跟誰‘共嬋娟’?!是那紅袖閣的魚幼薇,還是哪個我不知道的姑娘?!”
林晚楓心裡“咯噔”一下,暗道情報傳得真快,麵上卻立刻換上委屈又無辜的表情:“大哥!冤枉啊!我那是以詩會友,探討人生哲理!意境,那是意境!您想,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這是何等孤獨,何等……呃,富有探索精神!至於‘嬋娟’,那是指月亮,是寄托對大哥、對父皇母後、對江山社稷的美好祝願啊!天地可鑒!”
“呸!就你歪理多!”林文乾被他氣笑了,作勢又要去拿那刀鞘。
林晚楓連忙上前,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嘴裡跟抹了蜜似的:“大哥~您消消氣!您想啊,臣弟我在外,那也是體察民情,了解市井百態,順便……稍微,就那麼稍微放鬆一下。我保證,絕不給您惹事!明天我就去城外的作坊看看,監督一下新產品的進度,那可都是能賺大錢,將來能給大哥您分憂的好東西!”
“滾滾滾!看著你就來氣!”林文乾沒好氣地斥道,“明日不行!太傅今日因為你連續曠課,跑到我這裡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要告老還鄉!你明日必須去弘文館點卯,好好安撫一下老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