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既定,方雲行事便愈發有了章法。
江南雖好,商貿繁盛,信息流通也快,但終究是孤身一人。許多決策需要商議,諸多想法需要有人執行,更重要的是,身邊缺少一個能絕對信任、又能理解他宏圖偉略的臂助。
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柳如意。那個在北風城書房中,心思縝密、處事周全,在他突破時默默守護,臨行前道出“等你回來”的女子。
如今趙元朗已返回北疆坐鎮,以他的能力和威望,足以穩定大局,協調各方。柳如意留在北疆,作用反而沒有跟在自己身邊大。
“是時候讓如意南下了。”方雲思忖著,“她精於內政,對數字敏感,更有不俗的商業頭腦,正是我在江南急需的人才。而且……”他腦海中浮現出柳如意清麗的容顏和那雙充滿信任與關切的明眸,心中泛起一絲暖意和莫名的牽掛,“有她在身邊,許多事也能有個商量的人。”
他不再猶豫,立刻修書一封,用加密的方式,通過蘇家建立的秘密信道,火速發往北疆。信中,他簡要說明了江南的局麵和未來的規劃,明確要求柳如意將手頭工作交接給可靠副手,儘快輕裝簡從,秘密南下臨安城與他彙合。
處理完這件事,方雲感覺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仿佛有了更強的底氣。他重新將精力投入到對江南市場的深入摸索中。
這些日子,他並未急於擴張生意,而是像一個最耐心的獵手,細致地觀察、傾聽、融入。他不再僅僅局限於臨安城,而是以行商的名義,乘船往返於蘇州、鬆江、揚州等幾大繁華州府。
他流連於各大茶樓、酒肆,那裡是三教九流彙聚之地,也是各種消息和商機萌芽的溫床。他
傾聽商賈們談論絲綢、茶葉、瓷器的行情波動,鹽引的配額之爭,漕運的利弊,甚至海外番舶帶來的新奇玩意。他也混跡於碼頭、貨棧,觀察貨物的吞吐、人力的調配,了解底層行會的規矩。
憑借其沉穩的氣度、不俗的談吐,偶爾透露出的對某些新奇事物的“獨到見解”,以及通過蘇家渠道換來的充足銀錢,他很快便結識了不少人。
有三代經營絲綢、人脈深厚的老字號東家;有專跑海外、膽大心細的海商;也有在本地手眼通天、掌管著腳夫苦力行會的頭麵人物。
這一日,他受一位新結識的鬆江布商邀請,參加了當地“織雲商會”舉辦的一場小規模品鑒會。與會者多是江浙一帶的布商、染坊主,以及幾位據說與應天府官營織造局有些關係的掮客。
品鑒會上,各色新出的綾羅綢緞琳琅滿目,眾人品評議論,氣氛熱烈。方雲大多時間隻是靜靜聆聽,偶爾在有人問及北方風物或某些特殊染料時,才從容應答幾句,言之有物,卻從不喧賓奪主。
“……如今這蘇繡固然精美,但花色翻來覆去也就是那些,番邦來的客商都有些看膩了。”一位大腹便便的染坊主抱怨道。
“李東家所言極是,”旁邊一位精瘦的布商接口,“若能有些新奇花樣,或是……嗯,像前陣子蘇家突然推出的那種‘流光錦’,在陽光下能泛出不同色彩,那才叫搶手貨!”他說著,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方雲。在場不少人都知道,這位方公子與蘇家關係匪淺。
方雲微微一笑,並不接話。那“流光錦”不過是他利用一些光學原理和特殊織法給蘇家的一點小建議,沒想到反響如此之好。但他深知懷璧其罪的道理,核心技術必須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這時,那位與官營織造局有聯係的掮客湊近方雲,壓低聲音道:“方公子,聽聞您與北邊有些來往?不知可否弄到一些上好的北地皮貨?尤其是白狐裘、紫貂皮,宮裡幾位貴人甚是喜愛,價格嘛……絕對讓您滿意。”
方雲心中一動,這倒是個打入高端渠道的機會,但他麵上依舊平靜:“北地皮貨確實緊俏,尤其是頂級貨色,胡人封鎖甚嚴。不過,在下可以試著打聽一下,成與不成,還需些時日。”
“無妨,無妨!方公子肯幫忙就好!”那掮客喜道,隨即又壓低聲音,“若是事成,不僅錢財好說,織造局這邊,以後也好行個方便。”
方雲含笑點頭,心中已有了計較。通過皮貨生意,或許可以搭上官方甚至宮廷的線,這對未來或許大有裨益。但同時,他也更加警惕,與官方打交道,必須更加謹慎,步步為營。
品鑒會結束後,婉拒了眾人的宴請,方雲獨自走在華燈初上的鬆江府街頭。夜市已然熱鬨起來,各色小吃、雜耍、售賣小玩意的攤販吆喝聲不絕於耳。他看著這人間煙火,心中卻無比清醒。
這些時日的摸索,讓他對江南的商業脈絡、人情世故有了更深的了解。結識的人脈,獲取的信息,都是寶貴的資源。但他也看到了這個時代的局限性,商業大多停留在傳統領域,缺乏真正能顛覆格局的創新和強大的組織力量。
“基礎已經打下了一些,”他默默總結,“等如意到來,便可以開始下一步了。”他需要柳如意來幫他梳理這些雜亂的信息和人脈,建立更高效的管理和賬目體係,同時,一些更重要的、關乎未來大計的商業布局,也需要她來具體執行。
他抬頭望向北方,那是北疆的方向,也是柳如意即將到來的方向。江南的財富,北疆的武力,再加上值得信賴的夥伴,這幅宏大的藍圖,正等待著他們共同去描繪。而眼下,他需要繼續潛伏,繼續積累,等待著真正亮劍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