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玄霄宗的晨霧還未散儘。
李瑤垂眸盯著腰間晃動的銀鈴,鈴身的纏枝蓮紋在霧中泛著冷光。
湯凜替她調整巡使服領口時,指腹擦過她後頸,帶起一片極輕的顫栗——這是他第三次檢查偽裝,連她發間那朵假桃花的角度都要撥正。
"願察司新換的巡使服是月白鑲青邊。"他退後半步,目光從她發頂掃到鞋尖,"你耳尖紅得太明顯。"
李瑤猛地伸手捂住耳朵,卻見湯凜唇角微勾,指尖已沾了點青黛,在她耳尖輕輕抹過:"玄鐵殿的守衛最會看人心虛。"
晨霧裡傳來梆子聲,七聲——願察司的早衙要開了。
李瑤深吸一口氣,巡使服下的命織草突然在識海翻湧,像在提醒什麼。
她觸到腕間銀鈴的溫度,想起昨夜湯凜說"我守退路"時,掌心那團暖得過分的靈力,喉間突然發緊。
"跟緊我。"湯凜壓低鬥笠,率先往願察司正門走去。
他的玄色巡使服比李瑤的深了幾分,腰間銀鈴與她的碰出細碎輕響,像兩根弦在晨霧裡共振。
重建中的願察司總部還留著前日大戰的痕跡。
焦黑的廊柱上纏著新換的朱漆,青石板縫裡凝著未乾的血漬,幾個雜役正抬著破碎的命律鐘殘片往偏殿走——那口曾被綠霧籠罩的古鐘,此刻隻剩半截刻著"律"字的殘垣,像巨獸啃剩的骸骨。
李瑤的腳步頓了頓。
命織草在識海發出刺癢的輕鳴,她順著那股牽引抬頭,正看見中樞命殿的飛簷上,幾縷半透明的絲線在晨霧裡若隱若現。
不是普通靈力,是...命律絲線。
"彆看。"湯凜的指尖輕輕碰了碰她手背,聲音像浸在冰裡,"他們在看我們。"
李瑤喉結動了動。
她能感覺到,有幾道視線正穿過人群,黏在她和湯凜後頸——是願察司的暗樁,還是無形存在的耳目?
兩人穿過前院時,右側廊下突然傳來喝問:"月白巡使?
今日當值的是青棠峰分司!"
李瑤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湯凜卻像早有準備,反手扣住她手腕往懷裡一帶,另一隻手已摸出塊玄鐵令牌拍在石桌上:"總司特調。"
令牌落地的脆響驚飛了簷下麻雀。
李瑤瞥見那令牌上的"察"字泛著幽光,正是昨夜錦盒裡沒有的物件——湯凜果然留了後手。
廊下那人的影子晃了晃,突然躬下身子:"小的眼拙,兩位大人請。"
李瑤被湯凜帶著往前走,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撞在巡使服上。
直到轉過影壁,湯凜才鬆開她手腕,指腹在她掌心快速畫了個"三"字——天穹閣在第三重院落,他要去的地方。
"記住。"他低頭替她理了理鬥笠邊緣,聲音輕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露,"命律網的主節點在命殿中央的願果樹。
你用命織草偽裝成絲線,我替你擋住所有來犯。"
李瑤點頭,指尖無意識攥緊了袖中命織草的根須。
那株草突然生出幾絲嫩芽,順著她的血脈爬到指尖,在皮膚下透出淡綠的光——這是它在說"可以"。
兩人在岔路口分開。
李瑤望著湯凜的背影沒入左側抄手遊廊,玄色衣擺掃過滿地碎瓷,像一把刀切開晨霧。
她轉身往命殿走時,聽見後方傳來極輕的劍鳴,像寒梅破雪的聲音——是寒霜劍出鞘了。
中樞命殿的門虛掩著。
李瑤推開門的瞬間,腐木混著甜腥的氣味撲麵而來。
殿中央的願果樹隻剩半截焦黑的樹乾,可那些命律絲線卻像活物般,從樹樁裡鑽出來,在半空織成一張泛著幽藍的網。
"原來你不是重建秩序。"李瑤盯著那些絲線,喉間泛起冷意,"你是要把所有人的命,都變成你的提線木偶。"
命織草在識海炸出一片綠光。
李瑤閉眼感受著那些絲線的波動,忽然抬手指向頭頂最粗的那根——那根線的震顫頻率和她在湯家密室感知到的本源波動一模一樣,是主脈。
她咬破指尖,將血珠按在命織草上。
草葉瞬間瘋長成藤蔓,順著她的手臂爬向半空的絲線。
李瑤能感覺到,命織草在模仿那些絲線的靈力頻率,連纏繞的弧度都分毫不差——這是她與靈植共生十年才練出的本事。
"碰著了。"她輕聲說。
命織草的藤蔓剛纏上主脈,整座命殿突然震顫起來。
李瑤踉蹌著扶住廊柱,抬頭看見那些命律絲線正在變綠,像被染了層腐鏽的銅。
"它發現了?"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識海裡的命織草卻突然安靜下來,藤蔓在主脈上打了個活結——這是"安全"的信號。
李瑤深吸一口氣,將命核之力順著藤蔓注入主脈。
她能清晰感覺到,那根絲線裡流淌著無數人的命運片段:有雜役想求升為外門弟子的執念,有長老想奪掌門之位的貪念,還有...湯凜,他的命運線裡竟纏著一團金色的光,像要燒穿所有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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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噬節點,成。"李瑤睜開眼時,額角已滲出冷汗。
命織草的藤蔓正以主脈為中心,在半空中織出個極小的綠繭——那是她設下的陷阱,隻要觸發,所有命律絲線都會反過來絞殺操控者。
殿外突然傳來劍刃破冰的脆響。
李瑤心頭一緊,快步走到窗邊。
透過雕花窗欞,她看見天穹閣方向騰起一片白霧,三個身影被凍在半空,身上結著冰晶——是湯凜的極寒領域。
可他的玄色巡使服上,不知何時染了片暗紅,正順著衣擺滴在青石板上。
"湯凜!"李瑤脫口而出,指尖的命織草突然刺痛。
她這才驚覺,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把命核之力分出了三分護著他的命線——原來從他遞來蜜餞的那刻起,她的命,早和他的纏在了一起。
命殿中央的願果樹樁突然發出輕響。
李瑤轉頭望去,隻見樹樁裂縫裡,一顆青綠色的果實正緩緩生長——是願果。
命織草在她指尖躍動,像在催促什麼。
李瑤望著那顆願果,又望了眼天穹閣方向還在堅持的身影,忽然笑了。
她伸手摘下命織草最頂端的嫩芽,輕輕按在願果上。
"彆急。"她對著空氣輕聲說,"該收網了。"
殿外的白霧突然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