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寒玉床泛著冷光,李瑤盤坐其上,指尖掐著靈訣的手忽然頓住——門外傳來陶罐輕碰的脆響,混著甜絲絲的藕粉香。
是湯凜。
她閉著的眼睫顫了顫。
這三日卯時三刻,總能聽見這樣的響動。
他晨起必去後廚盯著藥膳房,說是要“親眼看著人參須子泡得透,靈棗核挑得淨”,末了還要親自守著砂鍋,往補湯裡添兩調羹她最愛的百花蜜,再切兩片沾著晨露的雪櫻果。
“瑤瑤。”門外傳來低喚,帶著點刻意放輕的啞,“今日加了南丘的蜜橘,甜得很。”
李瑤喉間泛起暖意。
她能想象他站在青石門廊下的模樣:玄色廣袖挽到臂彎,腕間那串碎玉念珠沾著水汽,許是剛才攪湯時濺上的;眉峰仍繃得像把刀,可眼尾卻軟了,盯著陶盅的眼神像在看什麼易碎的寶貝。
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寒玉床沿,那裡還留著前日他輸靈力時的溫度。
李瑤忽然想起藏書閣那夜,他抱她時玄色衣襟的冷汗,想起他說“我信你”時喉結滾動的模樣——他分明不信,卻偏要把所有不安都碾成細沙,藏在雪耳羹的甜裡。
“喝了湯再練氣。”門外的聲音又低了些,像是怕驚著她,“涼了我再熱。”
陶盅輕放的聲響過後,腳步聲漸遠。
李瑤睜開眼,望著石桌上那盅還騰著熱氣的補湯,眼底泛起潮意。
她原打算等出關就把“禁忌”二字和盤托出,可這三日裡,他晨起的霜色鬢角、守湯時落進陶盅的碎發、敲門時刻意放輕的指節——每一樣都在提醒她:湯凜的周全,從來不是靠翻雲覆雨的手段,而是把心揉碎了,一點一點墊在她腳底下。
她不能讓他再為她慌一次。
第三日深夜,李瑤正運轉《清靈訣》,耳後忽然竄起細針似的癢。
“你已觸碰禁忌……”
沙啞的低語裹著陰風灌進耳道,比上回更清晰。
李瑤渾身一震,眼前的石壁驟然扭曲,化作流動的黑霧。
等再看清時,她正站在一座黑色宮殿前,門楣上的金漆大字刺得人眼疼——“夜魘”。
“這不是幻覺。”李瑤咬著舌尖,血腥味在嘴裡炸開。
她能感覺到黑霧正順著毛孔往身體裡鑽,像極了那日翻禁典時,書頁間滲出的陰寒靈氣。
指尖掐住腕間的靈玉,那是湯凜送的定魂玉,此刻正發燙,在皮膚上烙出紅印。
冷汗順著後頸滑進衣領,李瑤突然想起湯家老祖說過的話:“百年前那場大戰,影界的殘魂附在古戰場的兵器上,連化神期修士都鎮不住。”而她翻的那本禁典,扉頁上的暗紋,分明和這宮殿的雕花都出自同一種紋路。
“必須去古戰場遺跡。”李瑤踉蹌著扶住牆,指甲幾乎要嵌進石裡,“那裡有影界的封印,或許能找到破這幻境的法子……”
天剛擦亮時,湯凜端著新熬的竹蓀鴿湯走到密室門口。
青石門虛掩著,他腳步一頓——石桌上的陶盅還剩小半,可床上的人沒了蹤影。
“李瑤?”他喊了一聲,聲音裡帶著慣常的冷,可指尖卻不受控地發顫。
目光掃過床頭,一張信箋被靈玉壓著,字跡是她慣常的清瘦:“外出幾日,勿念。”
湯凜捏著信箋的手驟然收緊,竹蓀湯潑在青石板上,濺濕了他的鞋尖。
他望著空了的寒玉床,喉結動了動,突然轉身大步往外走。
“去請大管家。”他對候在廊下的暗衛說,聲音像浸了冰,“把湯家所有關於古戰場遺跡的記載,都給我搬來。”
晨霧裡,他玄色的衣擺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那枚從未離身的玉牌——那是湯家主人才有的尋魂玉,此刻正泛著極淡的青光,指向西北方的重山。
湯凜捏著信箋的指節泛白,竹蓀湯潑在青石板上的聲響還在耳邊嗡鳴。
他望著密室裡空了的寒玉床,喉結動了動,突然轉身時玄色廣袖帶起一陣風,吹得石桌上的燭火晃了晃。
“大管家。”他站在廊下,聲音比平日更沉,“把湯家所有關於古戰場遺跡的記載,連族譜附錄裡的殘頁都給我搬來。”暗衛領命而去的腳步聲漸遠,他低頭看向腰間的尋魂玉——那抹淡青的光比方才更亮了些,像根細針紮在他心口。
他知道李瑤向來果決,但這一次,她碰的是連湯家老祖都不願多提的“影界”。
半柱香後,二十餘本泛黃的典籍堆在書房檀木案上。
湯凜解了外袍隨手搭在椅背上,指尖快速掠過書頁,硯台裡的墨汁被他翻書的風掀起細浪。
當翻到《湯氏戰紀·卷七》時,他的動作猛地頓住——泛黃的紙頁上,用朱砂筆圈著一行小字:“影界殘魂附古兵,夜魘為魁,化神難鎮。”
“夜魘。”他低念這個名字,喉間泛起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