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將石碑碎片往袖中又按了按,石麵的棱角隔著布料硌得腕骨生疼。
她抬頭時已換了副鎮定模樣,對那渾身是血的巡邏弟子道:"帶路。"
那弟子踉蹌著轉身,李瑤餘光瞥見湯凜站在廊下,玄色廣袖被晨風吹得翻卷,正垂眸擦拭那柄從不離身的玉骨扇——這是他心緒不寧時的慣常動作。
她喉間微哽,到底沒回頭,隻加快腳步跟上弟子。
西牆離主院足有半裡地,李瑤走得極慢。
指尖悄悄探入袖中,一縷細若遊絲的靈植根係順著指縫鑽出,像條嫩綠的小蛇般纏上碎片。
靈植與她心意相通,根係剛觸到石麵,便猛地蜷縮著縮回——那碎片裡竟裹著團黑霧似的能量,黏糊糊地黏在根係上,像要順著靈脈往她識海鑽。
"嘶——"她倒抽冷氣,腳步微頓。
"李姑娘可是累了?"巡邏弟子回頭,麵上血汙未乾,眼神卻透著關切,"再往前過了青竹苑就是西牆,我背您?"
李瑤搖頭,將靈植根係又催得緊了些。
這次她學聰明了,先引著院角的綠蘿纏上自己手腕,借藤蔓的韌性緩衝衝擊。
黑霧能量順著綠蘿莖脈遊走時,她清晰地感覺到有根細針紮在太陽穴上,一下一下,竟在牽引她的意識往北方偏。
"北..."她無意識呢喃。
"姑娘說什麼?"弟子側耳。
"沒什麼。"李瑤迅速收斂心神,望著前方被撞斷的鎮魔樁——三根碗口粗的黑鐵樁斜插在土中,斷口處還凝著暗紫色血漬,像被什麼龐然大物硬撞斷的。
她蹲下身,指尖掠過樁身刻著的"鎮魘"二字,符文邊緣焦黑,分明是被夜魘之力侵蝕過的痕跡。
"三少昨日才加固過護山大陣。"弟子蹲在她身側,聲音發顫,"誰能想到...這東西竟能穿透陣法?"
李瑤沒接話。
她望著北方天際浮著的灰雲,忽然想起方才意識被牽引時,有股若有若無的腥氣鑽進鼻腔——像極了影界崩潰前夜,夜魘老巢裡腐肉混著血的味道。
等回到密室時,暮色已漫上窗欞。
李瑤反手閂上門,袖中碎片突然燙得驚人,幾乎要燒穿錦緞。
她快步走到案前,將養在青玉盆裡的靈植"醒心藤"捧到膝頭。
這株藤蔓是她用三百年朱果培育的,最擅吸收負麵能量。
"委屈你了。"她輕聲對藤蔓說,將碎片放在藤心處。
醒心藤的觸須立刻纏上碎片,翡翠色的葉片泛起幽光。
李瑤閉起眼,順著藤蔓的感知沉入能量海——先是一片混沌的黑,接著有星點幽藍磷光浮起,像極了她昨日在識海裡看見的城牆磚。
再往裡,磷光聚成城池輪廓,中央一座高塔拔地而起,塔尖飄著麵血色旗幟,旗麵被風卷起一角,"夜魘歸位"四個大字刺得她瞳孔發疼。
"阿瑤。"
低喚聲驚得她指尖一顫,醒心藤的觸須"刷"地縮了回去。
李瑤猛地睜眼,正撞進湯凜深潭般的眼底。
他端著青瓷盅站在案邊,盅裡飄著枸杞的甜香,可他眉峰卻緊緊蹙著,目光落在她膝頭的碎片上。
"藥膳要涼了。"他說著在她身旁坐下,玄色衣擺掃過她手背,"我在院外站了半柱香,聽見藤蔓抽枝的聲音。"
李瑤這才發現自己額頭全是冷汗,後頸的碎發黏成一片。
她正要解釋,湯凜已伸手覆上她腕脈,指腹的溫度透過皮膚滲進來:"靈脈亂得像團麻。"他聲音輕得像歎息,"昨日才說過慢慢查,你偏要急。"
李瑤望著他眼尾未褪的青黑——定是昨夜沒合眼。
她張了張嘴,想辯解說這碎片與她體內金印共鳴,想告訴他北方有不對勁的氣息,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湯凜卻像看透了她心思,拾起案上的銀匙舀了口藥膳,遞到她唇邊:"我知道你藏著事。"他指節抵著盅壁,指腹泛著青白,"但你要記住,我不是需要你保護的人。"
醒心藤的葉片突然輕輕顫動,李瑤望著碎片上逐漸淡去的磷光,又看向湯凜握著銀匙的手——那雙手曾在她被影衛圍攻時,擋下過淬毒的匕首;曾在她靈力反噬時,渡了整整一夜修為給她。
她喉間發緊,伸手覆住他手背。
"我看到了..."她輕聲說,聲音被藥膳的甜香裹著,"夜魘真正的..."
湯凜的拇指輕輕蹭過她手背的金印,打斷她的話:"不急。"他將銀匙塞進她手裡,自己則拾起那枚碎片,借著燭火仔細端詳,"等你想說的時候,我搬張塌在這兒守著,聽你說三天三夜。"
燭火突然晃了晃,將兩人交疊的影子投在牆上。
李瑤望著湯凜輪廓分明的側臉,又低頭看向碗裡浮動的枸杞——甜得發膩,像極了他藏在冰山下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