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壇的碎石還在簌簌墜落,李瑤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瓦礫硌得後腰生疼。
湯凜的體溫透過浸透血的衣襟傳來,她卻覺得冷,從骨頭縫裡往外滲的冷——那不是打鬥後的脫力,而是盯著掌心輪回之鑰時,後頸竄起的寒意。
暗紅印記像道活過來的紋路,隨著她的呼吸一明一暗,紋路邊緣翻卷著細碎的金芒,竟與她曾在《幽冥誌》殘卷裡見過的“鎖命紋”有七分相似。
“湯凜。”她的聲音發顫,將鑰匙遞到他眼前,“你看這紋路……”
湯凜的指腹輕輕撫過那道印記,原本冷硬的眉峰驟然擰緊。
他的指尖沾了血,在鑰匙表麵暈開淡紅,卻沒能掩蓋住印記裡翻湧的幽光:“這不是普通的契約紋。”他忽然扣住她的手腕,靈力順著脈門探入,“你的命核在發燙?”
李瑤倒抽一口涼氣。
方才與黑袍人拚殺時,命核不過是發寒,此刻卻像吞了塊燒紅的炭,每跳一下都燎得經脈生疼。
她想起《幽冥誌》裡那句“鎖命紋現,魂引不歸”,喉間泛起腥甜:“這是幽冥界的……命運鎖鏈。”
湯凜的瞳孔驟縮。
他突然扯下外袍裹住她,動作重得幾乎要把人揉進懷裡:“早該想到那老東西用了禁術。”他的掌心按在她後心,淡金色的火焰從指尖溢出,順著衣料滲進她體內——是隻有心脈修士才能施展的“心火燃魂”。
暖意裹著靈力湧進來,李瑤疼得攥住他的衣襟。
那團火像是在命核周圍築起屏障,將亂竄的幽氣一點點逼回四肢:“彆耗太多靈力……”
“閉嘴。”湯凜的聲音低啞,額角沁出薄汗,“你當我是築基期毛頭小子?”他低頭吻了吻她發頂,“我數過,你為我擋過十七次致命傷。”
李瑤的鼻子突然發酸。
她埋在他頸窩,聞見血鏽味裡混著淡淡的甜香——是他總揣在懷裡的桂花糖化了。
當年在湯家祠堂,她攥著婚書說“替身是交易”,他站在陰影裡沒接話,如今卻把命都攤開在她麵前。
“得回玄霄閣。”李瑤咬著牙推開他,“命輪鏡在藏經閣最深處,隻有它能解析幽冥印記。”她扯下腰間的帕子,替他包紮肩頭的傷口,“但不能讓宗門察覺……”
“我已傳信給青硯。”湯凜握住她的手,替她擦掉指節上的血,“他會在山腳備馬車,就說我們是去采千年冰魄草。”他的拇指摩挲著她腕間的融靈藤殘痕,“路上你若覺得不妥,立刻告訴我。”
李瑤垂眸應了,卻沒說方才靈力翻湧時,她聽見了什麼。
歸程的山路被暮色染得發青。
李瑤靠在馬車軟枕上,盯著車簾縫隙漏進的月光。
湯凜在另一側閉目養神,指尖還沾著未褪儘的金芒——他定是偷偷又輸了靈力給她。
第一聲呢喃響起時,她以為是風。
“往南,再往南。”
聲音像鏽了的鎖鏈在骨縫裡摩擦,從頭頂、腳底、耳後同時湧來。
李瑤攥緊腰間的玉佩,指甲幾乎要嵌進玉裡。
她轉頭看湯凜,他依舊閉著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淡影。
“穿過忘川,你就能解開所有枷鎖。”
李瑤的後背沁出冷汗。
她想起三年前在幽冥淵外,曾見過被鎖命紋纏住的修士——他們雙眼赤紅,最後都瘋了般往淵底衝,連元嬰都被扯成碎片。
“阿瑤?”湯凜突然睜眼,“你在發抖。”
李瑤立刻扯出個笑,將玉佩塞進他掌心:“有點冷。”她往他身邊湊了湊,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聲,那聲音卻愈發清晰:“彆怕,我會帶你去該去的地方……”
夜更深時,馬車停在玄霄閣山腳下。
湯凜先跳下車,轉身要扶她,卻見她站在陰影裡,發梢被山風掀起,眼底映著幽光——不過是刹那,等他再看時,又隻剩尋常的清亮。
“怎麼了?”李瑤歪頭,指尖輕輕戳他胸口,“不是急著回閣?”
湯凜沒說話。
他盯著她的眼睛,總覺得哪裡不對,可又說不上來。
最終隻是將外袍披在她肩上,聲音放得極軟:“明日我陪你去藏經閣。”
李瑤應了,卻在他轉身時垂下手。
她摸向袖中,那裡躺著半塊碎玉——是方才在馬車裡,她無意識攥碎的。
月光漫過她的掌心,輪回之鑰的印記在袖中發燙。
她聽見那聲音在耳邊輕笑:“快了,快了……”
回到玄霄閣時,星子已經落了大半。
李瑤站在自己的竹屋前,看著湯凜的背影消失在廊角,這才摸出藏在房梁暗格裡的命輪鏡。
青銅鏡麵蒙著薄塵,她用衣袖擦了擦,鏡中映出的卻不是她的臉——而是那道暗紅印記,正順著她的血管,往心口蜿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