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門後是條鋪滿銀沙的長廊,儘頭那扇刻著星圖的門此刻正泛著幽光,守命者抬手輕推,門內便溢出一縷清泠的檀香。
李瑤被湯凜牽著的手微微收緊,指腹觸到他手背上未乾的血痂——那是方才破結界時被銀刺劃傷的,現在還帶著點黏膩的溫度。
"進來。"守命者的聲音像浸在寒潭裡的玉,落在耳中便化了層薄霧。
門內的空間比想象中開闊,李瑤的目光剛觸及室內,便被正中央那幅垂落至地的畫卷攫住——玄色絹帛上流轉著金紅兩色絲線,最醒目的位置,是把斷成三截的鑰匙,缺口處還凝著暗褐色的血痕。
"這把鑰匙,曾屬於"天命主"。"守命者走到畫卷前,枯瘦的手指撫過那截斷鑰,銀袍掃過地麵時帶起細沙,"千年前,他掌命輪之力,以為能替天地定因果,卻引動幽冥界逆衝現世。
血漫三洲,魂哭九淵,最後是七十二位上仙以命為引,才將幽冥裂縫重新封死。"
李瑤下意識握緊掌心的令牌,鑰匙的溫度突然變得滾燙,像在回應畫卷裡的斷鑰。
她喉間發緊,那些被銀線纏繞的記憶碎片突然翻湧——鏡湖清冽的水、老宅枯梅抽的新芽、湯凜熬夜後泛紅的眼尾……原來不是巧合,是鑰匙在借她的手,行自己的道。
"銀衣者封了鑰匙,將碎片散入各界。"守命者轉身時,白發間的金線晃了晃,"本以為就此永絕禍端,誰料百年前,它開始召喚繼承者。"他的目光掃過李瑤掌心的金光,"你以為是靈植引你靠近?
不,是鑰匙借靈植的感應,尋到了能承載它的容器。"
湯凜的拇指在李瑤手背上輕輕摩挲,像在安撫一隻受了驚的雀兒。
他望著畫卷裡的斷鑰,眉峰微攏——那血痕的顏色,竟與他昨夜為李瑤渡靈時,從心口咳出的血珠一般暗紅。
"如果我不使用鑰匙呢?"李瑤的聲音發顫,鑰匙的熱度透過掌心直竄心口。
她望著畫卷裡斷鑰的血痕,忽然想起湯家老宅那株活過來的枯梅——它抽芽時,她分明聽見了一聲極輕的歎息,像在說"終於等到了"。
原來所謂靈植親和,不過是鑰匙借她的能力,去完成自己的複蘇。
守命者笑了,白發間的金線突然泛起微光:"它會選下一個。"他抬手點向畫卷角落,那裡用極細的銀線繡著密密麻麻的小點,"百年間,它試過三十八人。
有的瘋了,有的入魔了,有的……"他的指尖在某個紅點上頓住,"被幽冥界的影子拖走了。"
李瑤的指尖微微發顫。
她想起守命殿裡那些金色絲線中的小修士——他們睜眼叩首時,眼底的光太像她在鏡湖邊見過的,那些被靈植滋養的孩童的眼睛。
原來不是她在渡化靈植,是鑰匙借她渡化的生機,來修複自己的裂痕。
湯凜自進門起便沒鬆開過她的手,此刻察覺到她指尖的輕顫,指腹輕輕蹭過她掌心的薄繭——那是她每日溫養靈植磨出來的,此刻卻被鑰匙焐得發燙。
他垂眸看她泛白的指節,喉結動了動,沒說話,隻是將她的手往自己掌心裡按得更緊。
"所以你讓我選。"李瑤抬頭,目光穿過守命者銀白的發尾,落在畫卷上方的星圖上。
那些星子的位置,竟與湯家老宅屋頂的星軌分毫不差——原來湯家世代守的,從來不是什麼婚約,是鑰匙的引路人。
守命者沒有否認,隻是抬手將半枚幽藍晶砂按在畫卷上。
晶砂與斷鑰的缺口嚴絲合縫,絹帛上立刻泛起漣漪,將斷鑰的裂痕淡化了幾分:"用,你可能重蹈天命主的覆轍;不用,下一個繼承者未必有你這樣的……"他的視線掃過湯凜緊握著李瑤的手,"牽製。"
李瑤望著畫卷裡的斷鑰,忽然覺得喉嚨發澀。
她不知道自己是該握住這把鑰匙,還是該鬆開手,讓它去尋下一個宿主。
而掌心裡那道溫熱的觸感,卻像一根定海神針,讓她慌亂的心跳慢慢有了節奏。
湯凜的體溫透過交握的手傳來,帶著他獨有的、淡淡的龍涎香,混著鑰匙的熱度,在她心口燒出一片暖融融的天地。
長廊外的鐘鳴再次響起,這一次比先前更急。
守命者抬頭望了眼穹頂,白發突然無風自動:"該說的都說了。"他轉身走向門口,銀袍掃過李瑤腳邊時,帶起一縷細沙,"出去吧,有些答案,要自己走才能找到。"
湯凜握緊李瑤的手,指腹輕輕叩了叩她掌心——這是他們私下裡的暗號,意思是"我在"。
李瑤抬頭看他,他眼角的血痕還沒擦乾淨,卻彎著眼睛笑,像在說"不管選什麼,我都在"。
兩人走到門口時,李瑤回頭看了眼那幅畫卷。
斷鑰的裂痕不知何時又深了幾分,可在金紅絲線的包裹下,竟隱約有了愈合的跡象。
她忽然想起守命殿裡那些朝她揮手的小修士,他們的眼睛裡沒有恐懼,隻有期待——像在期待一場必須有人點燃的火,不管這火是焚儘舊世,還是燒出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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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凜察覺她腳步微頓,反手將她的手攥得更緊。
他的體溫透過掌心傳來,像一道無形的牆,將畫卷裡的陰寒隔絕在外。
李瑤望著他手背上的血痂,忽然明白:或許這把鑰匙要的從來不是什麼天命主,是有人願意陪她站在因果的風口,一起賭一個可能。
長廊外的鐘聲仍在急響,像有人在催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