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龍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蕭雲璃沒有回頭。
她將殘香收入袖中,指尖仍殘留著“蘭”字刻痕的觸感。風從破廟斷窗灌入,吹熄了最後一點餘燼,也帶走了賀九瑛留下的最後一絲氣息。她起身,袍角掃過冰冷石地,未再看那三具燒焦的傀儡一眼。
半個時辰後,她已立於雷音寺偏殿。
戒塵的遺體安放在蒲團之上,麵容平靜,雙手交疊置於胸前,掌心夾著半顆佛珠。降魔杵斷裂成兩截,擺在案前,刃口崩裂處泛著暗紅,像是被某種力量從內部灼毀。蕭雲璃緩步上前,在靈前跪坐,取出袖中殘香,輕輕放在玉佩旁。
這枚玉佩她曾在戒塵頸間見過多次,青灰石質,繩結磨損,正麵刻著“慈悲”二字。如今細看,字縫間竟滲出極淡的血線,若不貼近幾乎無法察覺。
她伸出食指,以慈悲渡之力緩緩注入玉佩。
起初無反應。片刻後,玉佩邊緣微微發燙,那兩個字的筆畫忽然裂開,一道細如蛛絲的血痕自“慈”字右下角蔓延而出,迅速勾勒出一行小字:
“賀家佛珠實為初代鳳主所鑄,一顆鎮幽冥,一顆守人間,血脈分裂,善魂歸塵。”
蕭雲璃呼吸微頓。
她早知佛珠非尋常法器,卻未料其根源竟追溯至初代鳳主。而“善魂歸塵”四字,直指眼前之人——戒塵死時麵容安詳,不似凡僧圓寂,倒像是承接了某種沉靜意誌。
她凝視玉佩,心火悄然流轉至指尖,不再動用任何外力,僅以最細微的一縷意誌探入紋路。如同在燼墟中煉化心火,她放慢呼吸,將神識沉入那道血痕深處。
玉佩驟然離地三寸,懸停空中。
一道光影自其表麵浮起,逐漸成形。一名女子立於天地裂隙之前,披赤羽長袍,身後火焰翻湧如潮,正是初代鳳主的模樣。她手中托著兩顆佛珠,一黑一白,光芒內斂。
畫麵無聲,但蕭雲璃的識海中卻響起低沉話語:“善魂托付汝門,待真鳳歸來,方可重聚。”
鏡頭一轉,女子將白珠遞向一名老僧——戒塵的師父,又將黑珠交予一位身著丹鼎派長袍的男子。那人側臉清晰,眉骨高聳,正是賀蘭洲。
影像戛然而止。
玉佩墜落回案,溫度迅速冷卻。蕭雲璃伸手接住,掌心仍殘留著那一瞬的灼熱。她閉了閉眼,腦中反複回放那句“善魂歸塵”。若戒塵承的是善魂,那他便不隻是沙彌,而是被選中的容器。
可為何是她此時才得知?
她正欲再探玉佩內層,殿角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音。
一人自廊柱陰影處走出,黑袍覆麵,腰間斜掛一麵殘缺銅鏡。夜無痕。
蕭雲璃未動,也未出聲。此人此前數次現身,皆在關鍵時刻留下線索,既不助她,也不阻她,仿佛隻是命運的傳話者。
夜無痕停在三步之外,聲音如風掠簷下:“你師父沒告訴你,戒塵是賀家私生子?”
蕭雲璃抬眼。
“母係出自丹鼎派旁支,父……正是賀蘭洲。”他語氣平淡,卻字字如釘,“他是被選中的容器,承載初代鳳主剝離的善念。而賀九瑛,則承其執念與怒火。”
殿內寂靜。
蕭雲璃終於明白為何戒塵能識破佛香之邪,為何他臨終前緊握佛珠,為何他在魔氣肆虐時仍能保持清明——他本就是淨化之力的化身,是鳳凰血脈中被主動割舍的“善”。
可割舍,並不代表消亡。
她低頭看著玉佩,腦海中浮現賀九瑛在破廟中說的話:“你母親當年,並非死於妖襲。”那時她隻覺震驚,如今卻串聯起更多碎片——母親說出不該說的話,被封印;賀家布二十年香路,設陣眼;陸崇陽不過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