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線繃得筆直，蕭雲璃被一股巨力拽出深淵。她落地時雙膝微屈，掌心貼地穩住身形，耳邊風聲未歇，眼前已是一片幽暗河岸。
腳下是濕滑的青石，縫隙間滲著黑水，腥氣撲鼻。一條寬廣河流橫亙前方，水麵如墨汁凝滯，不見波瀾，卻隱隱有低語從河底傳來，像是無數人在同時呢喃某個名字。她抬手抹去額角冷汗，右臂上的金線仍在微微震顫，連接著那杆插入地底的噬魂幡。幡麵黑霧繚繞，骷髏虛影在頂端若隱若現。
夜無痕站在對岸，左手握殘鏡，右臂垂落，血順著指尖滴入河中，激起一圈圈泛著暗紅光澤的漣漪。他沒有看她，目光落在河心某處，仿佛在等待什麼。
蕭雲璃緩緩站起，焚邪真意流轉四肢，壓下識海翻湧的不適。她盯著水麵，正欲開口，卻猛地頓住。
倒影不對。
她的影子映在河麵，可那張臉——眉心沒有赤紋，黑發間纏著半塊玉佩，形製與賀家鳳玉一模一樣。那“她”雙眼空洞，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唇色蒼白如死人。
她心頭一緊，下意識後退半步。
“這不是我。”她低聲說，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話音落下，她雙目驟然灼熱，破妄之眼開啟。視野中，整條河被一層灰霧籠罩，唯有那倒影周身纏繞著細密黑絲，如同蛛網般將她的影子牢牢縛住。更詭異的是，那些黑絲竟與她手臂上的金線隱隱相連，仿佛正借由魂火引之力，試圖侵入她的神識。
她立即催動心火，金線猛然收緊，欲切斷聯係。可就在這一瞬，水麵轟然炸裂！
一道漆黑身影自河底暴起，雙角如刃，直刺她心口。速度快得幾乎無法反應。
蕭雲璃旋身避讓，玄金袍翻卷，萬火歸宗瞬間成型。烈焰自掌心噴湧而出，在胸前化作一麵火焰巨盾。轟然巨響中，魔影撞上火牆，卻沒有被燒毀，反而如煙霧般穿透而過，右爪直取她右臂金線。
她瞳孔一縮，立刻抽手後撤，但已遲了半步。魔影五指緊扣金線，陰寒之氣順著絲線逆流而上，直逼識海。她隻覺腦海一陣刺痛，燼墟深處竟傳來共鳴，仿佛有無數鳳凰殘魂在哀鳴，又似某種封印正在鬆動。
“滾！”她怒喝一聲，左手掐訣，心火自經脈爆發，沿著金線反衝而去。火焰灼燒之處，魔影發出無聲嘶吼，終於鬆開手掌，向後飄退三丈，懸浮於河麵之上。
蕭雲璃迅速斬斷被汙染的一段金線，指尖燃起心火，將斷口處的黑氣儘數焚儘。傷口雖小，卻傳來陣陣麻痹感，像是有東西殘留在血脈之中。
她抬頭望向夜無痕，聲音冷厲：“你早就知道這東西會出來？”
夜無痕依舊沉默，隻是抬起左手，殘鏡對準噬魂幡頂的骷髏虛影。鏡麵幽光閃動，映出古老符文。
下一刻，他低語：“閉門之符，開。”
鏡光如刃劈落，正中骷髏額頭。刹那間，一聲淒厲慘叫撕裂夜空——
“初代鳳主……為何棄我！”
聲音蒼老而怨毒，帶著濃烈的不甘與恨意，竟隱約含有鳳凰血脈的氣息。整個河麵劇烈震蕩，黑水翻騰如沸，魔影身形扭曲，似受重創，雙角滴落黑血，在空中凝成數道扭曲符文，與殘鏡遙相呼應。
蕭雲璃呼吸一滯。
那聲音……她在燼墟深處聽過一次，是在煉化第三縷心火時，從一段破碎記憶中浮現的低語。當時她以為那是戰場亡魂的哀嚎，如今才明白——那是被封印的意誌。
“它認得初代鳳主。”她盯著夜無痕，“你也認得，是不是？否則你怎麼可能讓它開口？”
夜無痕終於轉頭看她，左臉疤痕在幽光下泛著異樣色澤，像是皮肉之下有什麼東西在緩慢搏動。他沒有回答，反而向前一步，踏入河中。
黑水沒至小腿，卻不曾沾濕他的衣袍。他一步步走向河心，殘鏡高舉，鏡光與空中符文交纏，竟形成一道微弱光橋，連接魔影與鏡麵。
蕭雲璃心中警兆大起。她正要上前阻止，忽然察覺體內血脈躁動。鳳凰之力不受控製地湧向丹田，又逆流而上，直衝識海。她咬牙壓製，以靈樞共鳴調和氣息，卻發現魔影每一次輕微動作，都與她體內心火產生共振。
就像……它本就屬於她的一部分。
她猛然醒悟——金線雖斷，餘絲仍連向魔影。而那股波動頻率，竟與她在燼墟中煉化的某縷心火極為相似。
難道……這是她遺失的記憶所化？
念頭剛起，河底震動加劇。黑水翻滾中，一座巨大門戶輪廓緩緩浮現，通體漆黑，表麵刻滿失傳古文，每一道紋路都透出壓抑千年的凶煞之氣。
穿界門。
她曾在燼墟邊緣窺見過它的虛影，傳說唯有集齊“鑰匙、信物、血契”三者，才能開啟此門。而現在，噬魂幡插於岸邊，夜無痕手持殘鏡，她體內流淌著鳳凰之血——三者俱全。
“你想打開它？”她盯著夜無痕背影，聲音沉了下來。
夜無痕停下腳步，沒有回頭。他右手緩緩抬起，掌心赫然有一道環形印記，正與她曾在幻境中見過的“閉門之符”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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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想打開它。”他說，“我是來確認一件事。”
“什麼事？”
“它等的人，是不是你。”
話音未落，魔影猛然俯衝而下，雙角直取二人咽喉。速度比先前更快，氣勢更盛，仿佛剛才的創傷從未存在。
蕭雲璃來不及多想，立刻結印，焚邪真意灌注雙臂。可就在她準備迎擊之際，夜無痕竟疾步上前，一把將她拉至身後，殘鏡橫檔胸前，硬生生擋下魔影一擊。
撞擊聲如鐘鳴，震得河岸碎石崩飛。夜無痕悶哼一聲，右臂舊傷崩裂，鮮血順袖口流下，滴入河中。黑水翻騰，竟將血跡吞噬，不留痕跡。
魔影被震退數尺，懸浮半空，雙角滴落的黑血再次凝成符文，與殘鏡激烈共鳴。那扇沉於河底的門戶微微顫動，表麵古文逐一亮起，仿佛即將蘇醒。
蕭雲璃站在夜無痕身後，看著他染血的背影，腦海中閃過無數片段——拍賣台上的高價截胡、袖口閃現的鳳凰紋、賀九瑛琴音中的警示……還有方才那一幕：他不是為了掌控噬魂幡而來，而是為了驗證什麼。
“你到底是誰？”她問。
夜無痕沒有回答。他隻是緩緩抬起左手，殘鏡對準魔影，鏡麵浮現出一行古老文字：
“守門人不得入內，唯血歸位，方可啟門。”
風掠過河麵，吹動他的黑袍。魔影再度俯衝，雙角撕裂空氣，直刺二人咽喉。
夜無痕橫鏡格擋，蕭雲璃抬手凝火，火焰在掌心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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