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的斷塵劍雖裹在布中，卻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發出低沉壓抑的嗡鳴。
蕭翊連忙上前一步，擋在兩人之間，對著淩絕塵拱手道：“淩師兄息怒！雲錚絕無惡意！他隻是……”
他看了一眼淩絕塵身後那個被嚇得幾乎要縮成一團的小鬥篷。
語氣誠懇，“隻是見這孩子似乎氣息不穩，心念純粹，擔心她被殿內肅殺之氣所衝，恐傷了根基，才想略儘綿力。若有唐突，蕭某代他賠罪！”
蕭翊的態度誠懇，語氣溫和，與墨雲錚的輕佻截然不同。
淩絕塵眼中的殺意稍斂，但依舊冰冷：“不勞費心。”他不再多言，牽起璃光冰涼的小手，繞過兩人，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背影孤絕，帶著拒人千裡的冰冷。
墨雲錚看著淩絕塵遠去的背影，又看看自己微微發麻的手掌，桃花眼中光芒閃爍。
低聲道：“好霸道的劍意……傷成這樣還有如此威勢……他身後那孩子，氣息果然古怪！純淨得不像話，卻又帶著一股極致的鋒銳寒意……還有那頭發……”
蕭翊拍了拍他的肩膀，無奈地歎了口氣：“你啊，明知他性子，何必非要招惹？那孩子……確實有些奇異，但淩師兄如此護著，定有緣由。眼下魔劫當前，莫要節外生枝。”
墨雲錚收起折扇，望著洗劍峰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正因為魔劫當前，才更要知道……我們這位冷麵劍仙身邊，突然多出的這個‘變數’，究竟是福是禍呢？
阿翊，幫我個忙，查查宗門近百年……不，近幾十年內，可有銀發金眸、天賦異稟的女修記錄？尤其是……與淩絕塵有過交集的？”
蕭翊看著好友眼中那熟悉的、遇到感興趣“謎題”時的光芒，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
洗劍峰，聽雪廬。
沉重的石門在身後轟然關閉，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喧囂、探究和寒意。
璃光幾乎是立刻扯掉了頭上那頂讓她窒息的寬大帽兜，大口地喘著氣，淡金色的大眼睛裡還殘留著未散的驚懼，小臉煞白。
淩絕塵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閉著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緊繃的身體終於鬆懈下來，隨之而來的是潮水般的疲憊和傷口被牽動的劇痛。問道殿的對峙，墨雲錚的糾纏，都讓他心力交瘁。
“爹爹……”璃光怯怯地喚了一聲，小手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角，眼中充滿了擔憂和後怕。
淩絕塵睜開眼，看著璃光那張酷似自己、此刻卻寫滿不安的小臉，心中那堵冰牆似乎又無聲地坍塌了一小塊。
他沒有糾正她的稱呼，隻是沉默地走到寒玉榻邊坐下，將負在身後的斷塵劍解下，橫放在膝上。
璃光亦步亦趨地跟過來，學著他的樣子，在旁邊的蒲團上盤腿坐下，小手放在膝蓋上，一副乖巧的模樣，隻是眼神時不時瞟向那柄冰冷的劍。
石室內恢複了冰冷的寧靜。淩絕塵需要調息恢複，更需要理清紛亂的思緒。
魔劫的陰影，宗門的壓力，修複斷塵的渺茫希望，還有璃光這個無法隱藏的巨大“秘密”……如同一座座大山壓在他心頭。
璃光安靜地坐了一會兒，似乎覺得無聊，又不敢打擾淩絕塵。
她的目光在石室內逡巡，最終落在了牆角那株她之前觸碰過的冰苔上。那株冰藍色的苔蘚在寒玉的冷光下散發著微弱的瑩光。
她小心翼翼地爬過去，蹲在冰苔前，伸出纖細的手指，再次輕輕觸碰那冰涼的葉片。
一絲微弱的、精純的寒氣順著指尖流入她的身體，讓她舒服地眯了眯眼。
這一次，她似乎無師自通，嘗試著控製那股流入體內的微弱寒氣，讓它不再僅僅是滋養自身，而是緩緩地、引導著它，彙聚到自己的指尖。
淡金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專注的光芒。她的小手微微亮起一層極淡的白金色光暈，指尖對準了冰冷的石壁。
她模仿著淩絕塵並指如劍的樣子，笨拙地向前一戳！
嗤！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細針刺破布帛的聲音響起！
璃光指尖前方，堅硬冰冷的石壁上，赫然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白色小點！
那小點周圍，石質呈現出極其細微的、被寒氣瞬間凍結又崩解的痕跡！
雖然淺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這絕非一個普通孩童能做到的！這是靈力或者說劍靈本源之力）的初步凝聚和外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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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光自己都愣住了，呆呆地看著自己那根瑩白的手指，又看看石壁上那個小小的白點，淡金色的眼眸裡充滿了驚奇和一絲……興奮？
淩絕塵猛地睜開眼！
他雖然沒有刻意關注璃光，但石室內任何細微的靈力波動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縷極其精純、鋒銳、卻又帶著新生懵懂氣息的寒意，從璃光指尖迸發！
他的目光如同閃電般射向牆角，精準地捕捉到了石壁上那個幾乎看不見的小白點！
再看向蹲在那裡、正驚奇地看著自己手指的璃光，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無師自通！引靈聚氣！點石成霜！
這絕非僅僅是劍靈化形那麼簡單！這是對冰寒屬性靈力劍元）天生的、近乎本能的親和與掌控！是天賦！驚人的天賦！
一個念頭如同驚雷般在淩絕塵腦海中炸開：若引導得法，璃光自身，或許就是修複斷塵劍的最大契機！
她的力量，她的天賦，她的靈性，與斷塵劍同源而生！
她不僅能引動劍的本源，或許……還能成為溝通外界修複之力與劍體沉寂核心的橋梁！
這個發現，如同一道撕裂陰霾的光，瞬間照亮了淩絕塵心中那沉重的絕望！
修複斷塵，不再僅僅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幻想！眼前這個懵懂的女孩，就是希望本身！
他霍然起身！
璃光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茫然地抬起頭。
淩絕塵走到璃光麵前，蹲下身，目光前所未有的專注，甚至帶著一絲璃光從未見過的……灼熱？
他拿起璃光那隻點出白痕的小手，仔細看著那根瑩白纖細的手指。入手冰涼，卻蘊含著一種奇異的活力。
“剛才……怎麼做到的？”淩絕塵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璃光被他看得有些緊張，小臉微紅，努力回想著剛才的感覺，磕磕巴巴地描述：“冰冰的……從那裡指著冰苔）……流進來……到這裡指著自己的小肚子）……然後……想讓它……到手指頭……然後……戳……”
她的描述幼稚而混亂，但淩絕塵聽懂了。吸收外界寒氣，引導入體，凝聚於一點，釋放而出！
這看似簡單的過程，蘊含的卻是對靈力本質的深刻理解和精準操控！這是無數修士夢寐以求的天賦！
淩絕塵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他看著璃光那雙純淨的淡金色眼眸，一個計劃迅速在腦海中成型。
他站起身，走到石室中央空曠處。
並指如劍，指尖並未凝聚劍氣，隻是做了一個極其緩慢、清晰無比的動作——引氣、沉入丹田、凝於指尖、意透指尖！
“看。”他言簡意賅。
璃光睜大了眼睛，全神貫注地看著淩絕塵的動作，淡金色的眼眸裡充滿了好奇和學習的渴望。
她的小腦袋似乎天生就能理解這種關於“力量”的引導。
淩絕塵做完一遍，看向她：“試試。”
璃光立刻學著淩絕塵的樣子，伸出小手，努力模仿著他的動作。
她閉上眼睛，長長的銀色睫毛微微顫動，似乎在努力感受著空氣中遊離的、稀薄的寒氣。
好一會兒，她指尖才極其微弱地亮起一絲幾乎看不見的白芒，如同風中殘燭，閃爍不定。
“凝神！”淩絕塵的聲音帶著一絲嚴厲的引導，“意之所至，氣之所凝！想著你要它去哪裡！”
璃光小嘴抿得緊緊的，小臉憋得有些發紅，努力集中精神。指尖那縷微弱的光芒似乎穩定了一絲絲。
“引！”淩絕塵低喝。
璃光猛地睜開眼睛，淡金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專注的光芒，小手指對著前方空地，用力一“戳”！
嗤！
一道比剛才更清晰、更凝練一絲的白色寒氣，如同細小的冰針，從她指尖激射而出！
雖然隻飛出一尺多遠就潰散消失，但空氣中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見的、帶著寒霜的白色氣痕！
石室內的溫度似乎都隨之降低了一瞬！
成功了！雖然極其微弱，但這是真正意義上的靈力外放！
璃光看著自己指尖，又看看空氣中那道緩緩消散的白痕，小臉上瞬間綻放出巨大的、難以置信的喜悅！
她興奮地跳了起來：“爹爹！看！璃光！會了！”
她像是發現了最好玩的遊戲，立刻又擺開架勢，準備再來一次。
淩絕塵看著女孩臉上純粹的興奮和成就感，看著她指尖再次亮起的微光，冰封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絲極細微的弧度。
那是一種混雜著希望、欣慰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成就感的複雜情緒。
他不再言語，隻是站在一旁，如同最嚴苛也最專注的師父，目光緊緊鎖定著璃光每一次笨拙的嘗試，每一次細微的進步。
“引氣要穩，不可急躁。”
“凝於一點！不是散開！”
“意透指尖！想著你要刺穿什麼！”
“力道太散！凝練！像冰錐！”
清冷的聲音在冰冷的石室內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指導。
璃光時而因為失敗而沮喪地癟嘴，時而又因為一點小小的成功而雀躍歡呼。
她仿佛不知疲倦，一遍又一遍地嘗試著，吸收著石室內稀薄的寒氣，努力將那股冰冷的力量凝聚、壓縮、再釋放出去。
細小的冰寒指風在石室內嗤嗤作響，雖然威力微弱得可憐，但軌跡越來越清晰，凝聚的時間越來越短，飛出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石壁上，開始留下一個個淺淺的、帶著霜痕的白色小點。
淩絕塵看著璃光專注練習的小小身影，看著她指尖跳躍的、越來越凝實的白芒，再低頭看看膝上那柄死寂的斷塵劍。
劍身那些猙獰的裂痕，似乎在這微弱的、新生的寒氣刺激下，極其極其微弱地……共鳴了一下？
雖然微弱得如同幻覺，但淩絕塵無比確信！
修複斷塵之路，終於在他眼前，清晰地延伸出了一條……由璃光那雙稚嫩小手開辟出的、充滿荊棘卻也蘊含無限可能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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