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嗤！
細密而急促的破空聲，如同冰蠶吐絲，在洗劍峰頂冰冷的聽雪廬內持續回響。
璃光小小的身影立在石室中央，小臉繃得緊緊的，帶著與年齡不符的專注。
她並攏兩根纖細的手指，指尖縈繞著一層淡薄卻凝練的白金色光暈。
每一次手臂揮出，都有一道寸許長短、凝如實質的冰寒指風激射而出！
指風破空，帶著刺骨的寒意，精準地擊打在數丈外石壁上一個用炭筆劃出的、指甲蓋大小的圓圈靶心之上！
砰！砰！砰！
冰屑四濺！
堅硬的石壁靶心周圍，早已密密麻麻布滿了無數細小的、帶著霜痕的白點！
雖然指風威力有限，僅能留下淺淺凹痕，但那精準度，那凝練度，已然遠超尋常練氣初期修士！
“呼……”璃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氣息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一團白霧。
她放下手臂，小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興奮和成就感，轉頭看向坐在寒玉榻邊的淩絕塵，淡金色的眼眸亮晶晶的：“爹爹！璃光打中了！”
淩絕塵微微頷首，冰封的眼底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讚許。
短短半月，璃光的進步堪稱神速。從最初隻能點出一絲寒氣，到現在能穩定凝聚指風，精準射擊，這份對冰寒力量的掌控天賦，遠超他的預期。
她就像一塊未經雕琢的絕世美玉，天生便契合著劍道的鋒銳與冰寒。
然而，淩絕塵的眉頭並未舒展。
他看著璃光指尖那跳躍的白芒，再看看膝上那柄依舊死寂、裂紋猙獰的斷塵劍。
璃光的進步是喜人的，她引動的力量也確實能與斷塵劍最深處的本源產生一絲極其微弱的共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能激起一點漣漪。
但這點漣漪，對於修複那如同山嶽般沉重的創傷，依舊是杯水車薪！
問題在哪裡？
淩絕塵的目光落在璃光那雙純淨、不諳世事的淡金色眼眸上。
她像一張純淨的白紙，所有的力量都源自本能，源自對“爹爹”的信任和模仿。
她缺乏對力量的深刻理解，缺乏對“劍”的感悟，更缺乏……一種真正屬於“人”的磨礪和沉澱。
她的力量純淨而強大，卻如同無根之萍，缺乏根基。
她的靈性懵懂，如同初生的星辰，光芒璀璨卻未經曆塵世的淬煉。
這樣的力量，或許能引動斷塵，卻無法真正滋養它，修複它那經曆百年殺伐、承載無儘劍意的沉重創傷！
修複斷塵，需要的不僅是力量，更是意誌，是感悟，是曆經塵世淬煉後沉澱下來的靈魂之光！
而璃光……她需要成長，需要經曆，需要從懵懂的劍靈，真正融入這萬丈紅塵，成為一個有血有肉、有喜有悲的“人”！
唯有如此，她的力量才能真正圓滿，才能成為修複斷塵的橋梁！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迷霧。下山！離開洗劍峰這方孤寂冰冷的天地，踏入那喧囂紛擾的凡塵俗世！
讓璃光去聽、去看、去感受、去經曆！讓她在人間煙火中，淬煉靈性，沉澱心性！
這個決定讓淩絕塵的心猛地一沉。下山意味著更大的暴露風險，意味著璃光將徹底暴露在無數目光之下，意味著墨雲錚那樣的探究將如影隨形。
但固守於此，斷塵劍的靈性隻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消散！
兩害相權取其輕！為了斷塵，為了璃光能真正掌控她的力量，這一步，必須走！
“收拾一下。”淩絕塵的聲音打破了石室的寂靜，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定，“下山。”
璃光正在為自己剛才的精準射擊而雀躍，聞言猛地愣住了，淡金色的眼眸裡充滿了驚訝和……一絲茫然。“下山？”
這個詞對她而言，充滿了未知。是離開這個冰冷的“家”？還是像上次去那個可怕的大殿一樣？
“嗯。”淩絕塵站起身，走到石櫃前，取出一套他這幾日抽空用更厚實的冰蠶絲錦緞改製的、相對合身些的月白衣裙依舊是簡潔利落的款式，但至少針腳細密了許多），以及一頂帶著薄紗帷帽的小鬥笠。
“換上這個。”
璃光看著那頂垂下白色薄紗的精致小鬥笠，好奇地摸了摸。
淩絕塵幫她戴上，寬大的帽簷和垂下的薄紗，將她那頭顯眼的銀發和淡金色的眼眸巧妙地遮掩了大半，隻隱約露出小巧的下巴。
“記住，”淩絕塵的聲音透過薄紗傳來，低沉而嚴肅，“跟緊我。不許摘帽子。不許和陌生人說話。不許離開我三步之外。更不許……動用你的力量。明白？”
感受到淩絕塵話語中的凝重，璃光用力地點了點頭，小手緊張地抓住了他的衣角：“璃光聽話！”
淩絕塵不再多言，將斷塵劍仔細包裹，負在身後，牽起璃光冰涼的小手，推開了聽雪廬沉重的石門。
……
山風凜冽，吹動著璃光帽簷垂下的白紗。她緊緊攥著淩絕塵的手，小心翼翼地踏下洗劍峰冰冷的石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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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她的心境與上次去問道殿截然不同。不再是純粹的恐懼，更多是夾雜著不安的好奇。
穿過肅穆的宗門區域，經過守衛森嚴的山門大陣，眼前豁然開朗。
一條蜿蜒的官道出現在山腳下，塵土微揚。遠處，一片鱗次櫛比的屋舍輪廓在薄霧中若隱若現，炊煙嫋嫋升起。
空氣中不再是洗劍峰頂純粹的冰冷靈氣和鬆脂氣息，而是混雜著泥土、草木、牲畜、還有某種……香甜誘人的複雜氣味！
“哇……”璃光忍不住發出一聲小小的驚歎，隔著薄紗，淡金色的眼眸好奇地睜大，努力想看清山下的世界。
淩絕塵帶著她，並未禦劍，而是沿著官道步行。他需要讓璃光一步步地感受這人間煙火。
越靠近城鎮，人流漸漸多了起來。
有挑著擔子吆喝的貨郎，有趕著牛車吱呀前行的農夫，有背著書箱匆匆趕路的書生，也有三五成群、腰間佩著刀劍、氣息或強或弱的修士。
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喧囂而充滿活力的背景音。
璃光像一隻初入森林的小鹿，對一切都充滿了新奇。
她看到路邊野花上停駐的、翅膀斑斕的蝴蝶，忍不住想伸手去碰，卻被淩絕塵一個眼神製止；她看到貨郎擔子上插著的、紅豔豔、亮晶晶的糖葫蘆，小鼻子忍不住翕動著，似乎在嗅那從未聞過的甜香。
她看到幾個穿著粗布衣裳、臉蛋紅撲撲的孩童在路邊的泥地裡追逐打鬨，發出清脆的笑聲，淡金色的眼眸裡充滿了向往，小手不自覺地鬆開了淩絕塵的衣角，向前邁了一小步……
“回來！”淩絕塵低沉的聲音帶著警告。
璃光猛地回過神，像受驚般立刻縮回淩絕塵身後，小手重新緊緊攥住他的衣角，隔著薄紗都能感覺到她的緊張和後怕。
她差點忘了爹爹的警告。
淩絕塵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繼續前行。
他能感受到璃光透過薄紗傳來的、那充滿渴望和好奇的目光，如同實質般黏在那些孩童身上，黏在貨郎的糖葫蘆上。
他腳步未停，卻在經過那個扛著稻草棒、插滿紅豔豔糖葫蘆的老貨郎時，停了下來。
老貨郎正吆喝著：“冰糖葫蘆！又甜又脆的冰糖葫蘆咧！”
看到一位氣質清冷、背著長劍裹著布）、牽著一個戴著帷帽小女孩的修士停在自己麵前，立刻堆起熱情的笑容：“仙師，給令愛來一串？剛熬的糖，脆生著呢！”
淩絕塵麵無表情，目光掃過那晶瑩剔透、裹著糖衣的山楂。
他從未在意過這等凡俗之物。他看向躲在自己身後、小手卻下意識攥得更緊的璃光。
雖然隔著薄紗，他仿佛能感受到那雙淡金色眼眸裡的渴望。
他沉默了一下，從懷中摸出幾枚凡俗用的銅錢這還是他多年前遊曆人間時剩下的），遞了過去。
“一串。”
“好嘞！”老貨郎麻利地拔下一串最大最紅的糖葫蘆，笑眯眯地遞過來。
淩絕塵接過那串紅豔豔、亮晶晶的果子，轉身，遞到了璃光麵前。
璃光愣住了，隔著薄紗呆呆地看著伸到眼前的“紅果子”，又抬頭看看淩絕塵模糊的臉龐，似乎不敢相信。
“拿著。”淩絕塵的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
璃光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接過了那串對她小手來說有些沉的糖葫蘆。
冰涼光滑的觸感，還有那近在咫尺的、濃鬱的甜香，讓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吃吧。”淩絕塵道。
璃光猶豫了一下，學著路上看到的孩童的樣子，隔著薄紗，小心翼翼地張開小嘴，伸出粉嫩的舌尖，試探性地舔了一下那晶瑩的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