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拎著空竹籃跑過來,肩頭沾的陶灰蹭了曹複胳膊一下——是今早幫老陶補箭窗沾的,灰渣簌簌掉在粗布衣上。
曹複順手幫他拂了拂,剛碰到灰渣,李岩就喘著氣喊:“曹哥,蕭先生他們要出發了!孟姝姐煮了桑芽粥,你喝碗再去送?”
他手頓了頓,後背傷口被扯得一疼,昨夜火攻濺的火油渣還嵌在布縫裡,癢得鑽心。
曹複接過陶碗,粥稀得能數清碗底的粟米粒,卻飄著淡桑香。
喝一口暖到胃裡,壓下點胸口滯悶,指尖沾到碗沿的粥漬,黏糊糊的,蹭在褲腿上留下印子。
“你留著看孩子,我去送送,很快回。”他摸了摸李岩的頭,指腹蹭到陶灰,澀得發慌。
鵝山堡外的灌木叢掛著昨夜火攻的焦黑痕跡,風一吹,碎渣簌簌掉,落在肩頭硌得慌,還帶著股焦糊味。
蕭山正領著人整裝,每人拎著竹籃,腰間彆著陶刀——老陶連夜磨的,刃口泛著冷光,還沾著點未擦淨的鐵屑。
“這是張伯,”蕭山指著頭發半白的老人,張伯攥著磨光滑的木杖,杖頭刻著個歪歪扭扭的“桑”字,“卞邑種桑的老把式,懂野菜,說能多認幾種,還能辨毒草。”
張伯咧嘴笑,豁牙漏風,口水順著嘴角沾到胡須上:“曹公子放心,山裡的菜我閉著眼認,毒草一碰就知道,絕不讓大夥吃壞肚子!”
他身後的小石頭攥著他衣角,指節泛白,小臉怯生生的,眼睛卻盯著竹籃發亮。
曹複點頭,摸出個陶甕——昨夜守哨剩的,底兒鑽了小孔,邊緣還磕了個豁口:“帶著這個,甕口貼地能聽腳步聲,宋兵探哨多,彆大意。”
蕭山接過揣進懷裡,拽了拽腰間桑繩,繩結勒得手心發紅:“走草徑,避開大道,找著就回,不耽擱!”
看著他們鑽進灌木叢,身影被枝葉遮得隻剩晃動的影子,曹複才轉身。
剛走兩步,見老陶蹲在石牆根補箭窗,桑皮漿混著碎陶片,在晨光裡泛著淺褐,像塊凝固的琥珀,指尖沾的漿體扯出細絲線,黏得他直甩手。
“老陶,進度咋樣?”曹複蹲下身遞陶片,指尖蹭到漿體,涼絲絲的。
“快了!”老陶抹了把汗,汗珠滴在漿裡濺出小坑,“補完倆箭窗,再燒幾個陶碗——昨晚扔火罐碎太多,百姓喝粥都得輪著用。”
倆人正說著,石屋方向傳來孩子哭,脆生生的,在空地上繞著圈飄。
曹複趕緊跑過去——是妞妞,坐在地上抹眼淚,手裡攥著碎陶片,指節發白,陶片蹭得手心發紅,印出細小的血痕。
“咋了?”曹複蹲下身,膝蓋“哢”地響了聲。
妞妞抽噎著指石屋:“我、我想小石頭哥,他去山裡,會不會被宋兵抓?”
旁邊婦人趕緊蹲下來哄,手拍著她後背:“不會的,小石頭跟著張伯,厲害著呢!”
曹複摸出乾硬的麥餅,掰成碎末遞過去,餅渣掉在地上沾了泥:“乖,吃餅渣,等小石頭回來,讓他給你帶野菜。”
妞妞接過餅渣,小口啃著,哭聲漸停,眼裡卻還憂憂的,像受驚的小雀,時不時往山外望一眼。
曹複揉了揉她的頭,心裡也懸著——蕭山他們走了快一個時辰,咋還沒消息?
突然,守陶甕的士卒喊,嗓子都劈了:“曹公子!甕裡有動靜!從蕭山方向來的,腳步聲亂得很,跟瘋跑似的!”
曹複心口猛地一揪,後背瞬間沁出冷汗,拔腿往鵝山堡外跑,草鞋被石子勾了下,差點摔了,腳趾磕得生疼。
後背傷口扯得發疼,冷汗順著脊梁淌,腳底踩過碎石子,硌得發麻,每一步都像踩在針尖上。
剛鑽進灌木叢,就聽見蕭山的喊聲:“曹公子!快幫忙!宋兵探哨!”
循聲望去,蕭山領著人往這邊跑,身後追著五個宋兵,長戈閃著冷光,在晨光裡晃得刺眼。
張伯抱著小石頭跑在最後,小石頭臉發白,卻死死攥著竹籃,裡麵裝著一籃綠油油的野菜,葉子上還掛著露珠。
“快!往陡坡來!”曹複壓低聲音,指旁邊的藤蔓坡——底下是工家舊陷阱,埋著翻板,藤蔓遮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