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臣有異議。”
季良往前站了步,指節抵著玉笏邊緣,泛出幾分青白。
聲音比平時低啞,卻像淬了鐵,字字砸在殿中:“曹複守卞邑,帶殘兵擋了宋兵半個月;冒死護工家圖紙;鵝山堡用改良器械保了八千百姓。這些功績,全魯人有目共睹,他的本事絕不是假的。”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孟浩,帶著點暗勁:“至於身份,未必找不著佐證。”
姬顯手指敲著案幾,“咚、咚”聲在殿裡蕩開。
像敲在每個人心上,把細碎的議論壓得啞了:“孟卿擔心職位乾係,也有道理。這樣,宣孔遠和曹雲入殿,讓他們辨辨身份。”
殿外通報聲落——
兩個人慢慢走進來。
前一個穿素色儒袍,腰掛青銅書刀,刀鞘磨得發亮,是孔子後人孔遠。他管著整理典籍,對諸侯宗室的金文、族譜最是精通。
後一個穿深褐布袍,須發皆白,發間還沾著點宗祠的香灰,手裡捧著個木匣,是曲阜曹氏的族長曹雲,如今就他能辨曹伯後人。
“孔先生,曹族長。”
姬顯指了指曹複,又指案上的殘片:“今日請二位來,是想勞煩辨辨曹複的身份。他說自己是曹伯之後,會寫曹國金文,還帶了塊振鐸殘片,你們看看真假。”
孔遠上前,拿起曹複手裡的殘片。
指尖蹭過銅綠,簌簌掉了點渣,又轉頭看向案幾:“能借筆墨用用嗎?曹國金文有獨特的筆法,尤其是‘曹’字——甲骨文是兩‘東’並列,金文在口裡加橫,收尾還帶曹國特有的波折紋。”
他頓了頓,眼神亮了些:“這紋路是曹叔振鐸定的宗室寫法,外人學不來,連仿都仿得生硬。”
內侍很快鋪好竹簡,遞上筆墨。
曹複深吸口氣,爺爺早年教的金文總算能派上用場。可指尖剛碰到筆杆,後背舊傷突然抽疼,手一抖——墨汁濺在竹簡“曹”字的豎畫上,一小片黑,像撒了把碎芝麻。
“抱歉。”
他趕緊用指尖擦,墨卻蹭得更花,連指甲縫都染黑了,在竹簡上拖出道灰痕。太陽穴突突跳,像有小錘子在裡頭敲。
“無妨。”
孔遠俯身細看,鼻尖快貼到竹簡上,忽然指著“曹”字的尾鉤。
抬頭對殿裡人說:“諸位看,這波折紋起筆重、收筆輕,末尾還帶個小勾,是曹國宗室的寫法。尋常人仿造,隻會畫得像條直線,不會這麼自然——這是從小練的,裝不來。”
他轉頭看曹雲:“曹族長,你族裡該有祭鼎殘片,能和他這塊對一對吧?”
曹雲打開木匣,裡麵是半塊刻著銘文的鼎片。
銅綠和曹複手裡的一模一樣,連氧化的紋路都像出自同一處。他把兩塊殘片拚在一起,刻痕嚴絲合縫:“君上!這是先君振鐸的祭鼎殘片,我族世代藏在宗祠裡!曹公子手裡的,就是鼎身缺的那部分!”
他又看竹簡上的字,聲音發顫卻格外篤定:“這筆法,和我族族譜上的字跡一模一樣!小時候聽老人說,曹氏金文的波折紋,是先祖為紀念文王分封創的,除了宗室直係,外人見都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