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你說‘要護魯國的根’，我信你說的是真心話。”
他補了句：“三桓裡，隻有你沒把魯國當自家私產。”
季良膝蓋一軟，蹲在地上。
雙手抓著頭發，指縫裡沾的陶灰落在青磚上，他無意識撚了撚，灰粒碎在指腹。
“我之前還跟你拍著胸脯保證，說‘季家絕不給你添亂’。”
肩膀輕輕發抖，聲音悶在膝蓋上：“結果季家裡這混賬，背著我乾出摻沙換土的事……連百姓住的房磚都敢糊弄。”
“那些磚要是塌了，砸傷的可是活生生的人。”
猛地抬頭，眼眶有點紅，眼尾泛著濕光，指節攥得發白：“我這臉，都沒地方擱了。”
“我這就派親信回去，先找季寧，讓他查族裡的賬，再讓他好好整頓，不然就彆怪我不認著兄弟情麵！”
聲音帶了勁：“要是他敢攔，我就把他做的那些事捅給君上！”
門簾突然被掀開，冷風裹著泥腥味鑽進來。
石硯領著孟家、叔家的采辦進來，兩人跑得氣喘籲籲，後背的汗把粗布衣浸出深色印子，貼在身上發黏。
孟家采辦手裡攥著賬本，紙邊卷得厲害，還沾著點暗紅的桑汁，像乾了的血。
他看見案上的陶片，往後退時踩了自己的衣擺，踉蹌著扶住門框，賬本“嘩啦”翻了頁，停在“桑苗”那頁，頁角還沾著片乾桑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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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采辦，你家給工坊送的桑苗，三成是病苗吧？”
曹複的聲音沉了沉，指尖點著賬本，指甲掐得紙頁發皺：“賬本寫‘桑苗百株’，實際好苗隻有七十株，剩下的全是枯根，栽下去三天就爛了。”
“你以為沒人知道？”
又補了句：“上次桑農去孟家討說法，被你家部曲趕出來，連筐都砸了，這事我可記著。”
曹複轉向叔家采辦，指腹敲了敲他手裡的賬本，敲得有點響：“你家的粟米，摻了兩成陳米。”
“陶匠吃了陳米，拉了三天肚子，連陶輪都踩不動，隻能歇工。”
“你家管家還說‘餓兩頓就好了’。”
瞥了他一眼：“這話傳到流民耳朵裡，現在還有人提呢，這事你不會忘了吧？”
叔家采辦的臉白得像剛出窯的生瓷。
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賬本差點掉在地上，他慌忙攥緊，指節都泛了青：“安國君，這、這是底下人乾的，我們……我們真不知道！”
“底下人敢乾，還不是兩家宗主默許的？”
曹複打斷他，拿起布防圖，紅筆圈的“五千塊磚”晃在兩人眼前：“季家已經查賬整頓了，陶窯也會改。你們兩家要是不照做——”
風卷著燈油的味道掠過，案上的陶片被吹得輕輕晃了下。
季良站在一旁，指尖攥著改良窯的草圖，眼神裡的決絕像淬了火，顯然是站到了曹複這邊。
兩個采辦對視一眼，臉上的慌亂更甚，後背的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淌，把裡衣都浸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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