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門簾剛掀開,冷意裹著墨味撲過來。
還混著鬆煙味——案上宮燈燒的,嗆得曹複下意識捂了下鼻子。
魯公姬顯坐在案後,手裡攥著塊玉圭。
指節捏得發白,裂痕裡卡著墨渣,是剛才翻布防圖蹭的;玉圭邊緣蹭到案沿,“哢”地輕響,是早年與齊人議事時摔的舊傷,一直沒修。
案上的尼山關布防圖,紅筆圈的“西翼”二字被指節按得發皺。
墨汁暈開半寸,像滲了血。
“孟忠?”
姬顯目光掃過孟忠的青綢衫——衫角沾著點桑泥,最後停在他手裡的錦盒上,“盒角雲紋勾了線,是去年的舊款吧?孟浩呢?讓他來見我——現在,立刻!”
孟忠的腿一軟,膝蓋磕在青磚上,疼得他嘶了聲。
錦盒“啪嗒”掉在地上,玉佩滾了兩圈,撞在曹複帶來的改良陶片上。
陶片邊緣沾著硝石白痕,把玉佩劃出道淺印。孟忠慌忙去撿,指尖被陶片割破,血珠滴在布防圖上,把“西翼”的“翼”字點成紅點,紅得刺眼。
“宗主在桑田……”
孟忠的聲音發顫,血混著汗滴在錦盒上,暈開小濕圈,“宗主說……桑田的私鹽還沒清完,走不開……”
“走不開?”
姬顯站起身,玉圭“咚”地砸在案上。案上的私鹽樣本撒出來,白粒滾到曹複腳邊,沾了點他鞋上的泥。
“孟家私通宋國,藏齊人文書,炸尼山關新窯,現在跟我說‘走不開’?”
姬顯彎腰撿起粒私鹽,捏在指間碾得碎。鹽粒的鹹澀混著怒火,從聲音裡透出來,“孟家的封地是魯國給的,桑田是魯人種的——他敢讓孟雲做這些,就敢來見我!”
曹複站在殿中,指尖撚著袖裡的宋國文書。
紙頁上的“宋使”二字被桑汁浸得發暗,紙邊被撚得發卷。心裡突然清明:姬顯哪是真怒孟浩不來,是借這怒火敲碎三桓的平衡。
三桓互相掣肘這麼多年,姬顯早想收權,孟家撞在槍口上,正好成了突破口。
“君上息怒。”
季寧上前半步,布包攥得發緊。布包角磨破的地方,露著半張季安的供詞,指印還清晰。
“孟浩許是真不知情,孟雲的事,孟家未必全參與……”
“未必?”
姬顯打斷他,從案下抽出份密信。紙角蓋著孟家的私印,印泥還潮,“這是從孟家桑田搜的,上麵寫著‘借季安,亂魯國防務’——季寧,你說他不知情?”
季寧的臉瞬間白了,慌忙去撈差點掉在地上的布包。
手指蹭到案上的私鹽,鹽粒沾在指縫裡,癢得他攥緊了拳。半張供詞從布包破口掉出來,飄在地上。
叔信悄悄往後縮了縮,袖裡的舊傷被錦袍蹭得發緊。
他按了按胳膊,指節泛白,袍角掃過地上的供詞紙,把紙掃得翻了個邊。
這哪是審孟雲?是把季、叔、孟三家的把柄擺上台,讓他們互相咬,姬顯坐收漁利。這朝堂,比叔家的內鬥狠多了,一步錯就是滿盤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