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複剛走出議事堂,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就紮進耳朵。
不是陶片刮擦,倒像生鏽的鐵犁蹭著石頭,磨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抬手按了按,指尖沾到額角的薄汗,涼絲絲的順著眉骨往下滑。
“搞什麼名堂?”
他抬步往西院工坊走,鞋底碾過地上的碎陶片,脆響一串接一串,像咬碎了乾硬的粟米餅。
工坊裡煙氣彌漫,幾個工匠正圍著台陶輪爭執,唾沫星子混著窯灰飛。
輪盤歪歪扭扭轉著,剛拉起來的陶坯半邊塌下去,紅泥糊了一地。
“安國君!”領頭的老工匠轉身,袖口的紅陶土結了硬痂,指縫裡的泥漬深得像嵌進去的,“這輪軸太鬆,轉起來晃得厲害,燒出的磚全是歪瓜裂棗!”
他跺了跺腳,地麵的窯灰揚起,嗆得旁邊小工匠縮著脖子咳,眼淚都出來了。
曹複彎腰摸了摸陶輪軸,木頭磨得發亮,比輪盤孔徑細了半分。
指尖蹭過軸上的木紋,忽然想起穿越前工地的腳手架——那時用楔形木楔固定鬆動的鋼管,比純靠木頭咬合結實多了。
“找塊硬樺木,削成楔子,塞在軸和孔徑之間。”
他撿起塊碎陶片比劃,邊緣割得指尖發疼,“再在楔子上鑽個小孔,插根竹銷釘死,保準轉起來穩如泰山。”
老工匠捏著碎陶片翻來覆去看,眉頭擰成疙瘩:“就這麼簡單?”
“簡單才管用。”曹複拍了拍他肩膀,衣襟上沾了塊紅泥印,“以前工地機器鬆了,我就這麼修,比換整根軸省一半力氣。”
心裡暗自吐槽:這年代的匠人腦子像被夯過,就不會想個穩妥的固定法子?
正說著,石硯帶著兩個衛兵跑過來,鎧甲鐵片撞得叮鈴響:“安國君,三桓派的工匠到了,在門口鬨呢!”
“鬨什麼?”曹複皺眉,跟著石硯往門口走,衣角掃過工坊外的柴火堆,帶起幾片乾草。
門口空地上,幾十名工匠站成三堆,為首三個漢子叉著腰,臉膛漲得通紅。
左邊孟家頭領袖口沾著黑陶土,說話帶著口音,尾音翹得老高:“憑啥官營工坊的人住東院瓦房?我們三桓的工匠就得住西院草棚?”
中間季家頭領手裡攥著塊窯具碎片,指節捏得發白,碎片邊緣割破了掌心也沒察覺:“就是!燒磚的活我們也乾,待遇憑啥差一截?”
右邊叔家頭領沒說話,卻往草棚那邊瞥了眼,嘴角撇了撇。
曹複轉頭瞥了眼西院,草棚確實寒磣,棚頂露著幾根朽木,風一吹嘎吱響,牆角還堆著發黴的稻草,一股黴味飄過來。
他沒急著反駁,彎腰從地上撿起塊磚坯,指尖敲了敲,聲音清脆。
“東院瓦房,不是白住的。”
他把磚坯遞過去,“你們要是能燒出這種成色的磚,東院隨便挑;燒不出中等品相的,住中院土房;要是連合格線都過不了,西院草棚都得按人頭擠——這規矩,對官營工匠也一樣。”
孟家頭領接過磚坯,掂了掂,又用指甲刮了刮,喉結滾了滾:“這磚……密度比我們燒的高多了,棱角也齊整。”
“那是自然。”曹複笑了笑,指尖敲著磚坯,“改良陶土配比,雙孔煙囪控溫,燒出來的磚耐凍耐砸,尼山關的城牆就用這種。”
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些:“明天我讓人丈量中院空地,多蓋兩間土房。想住得好,就拿出真本事,彆在這兒耍橫——燒不出合格磚,彆說住房,連每日的粟米都得減三成。”
三個頭領對視一眼,孟家頭領先撓了撓頭,頭發上沾的陶土掉下來,落在肩頭:“行!這話可是你說的,要是我們燒出合格磚,你可彆不認賬!”
“安國君從不食言。”曹複揮揮手,“石硯,帶他們去領改良陶土,蕭山會教他們控溫的法子,有不懂的儘管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