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建德仿佛能看到,在那明黃的傘蓋之下,楊勇正用那種洞悉一切、漠然冰冷的眼神,俯瞰著這座正在被一點點拆毀的城池,俯瞰著他這隻在網中徒勞掙紮的困獸。
那種目光,比任何嘲諷和辱罵都更具羞辱性。
“嗬……嗬……”竇建德的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抽氣聲。
所有的憤怒,所有的不甘,所有的驕傲,在這血淋淋的現實和絕對的力量差距麵前,終於被徹底碾碎。
稱霸河北的雄心,王侯將相的夢想,黎陽潰敗的屈辱,困守孤城的掙紮…
一幕幕畫麵在腦中飛速閃過,最終定格在眼前這片血肉模糊的地獄景象上。
為了……為了這些還活著的人……
一種巨大的、無法形容的疲憊和虛無感,如同冰冷的漳水河水,瞬間淹沒了他。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被抽空了,輕飄飄的,無所依憑。
時間,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炮擊還在繼續,每一次爆炸都像是在為他的霸業敲響喪鐘。
終於,在那枚幾乎將南門城門樓角徹底掀飛的炮彈巨響過後,在宋正本和崔君肅絕望到極致的目光注視下,竇建德深深吸了一口混合著濃烈硝煙和血腥味的空氣,然後,仿佛用儘了生命中最後一絲力氣,頭顱重重垂下,抵在冰冷破碎的磚石上,發出一聲微弱卻清晰、帶著無儘悲涼和崩潰的指令:
“夠了……停下吧……”
宋正本和崔君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起頭。
竇建德的聲音如同夢囈,卻帶著最終決斷的意味:“傳令……掛白旗……開城……投降吧。”
說完這最後幾個字,他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徹底癱軟在地,蜷縮在玄甲之中,一動不動。
唯有微微顫抖的肩膀,透露著其內心那無法言說的巨大痛苦和徹底的崩潰。
“大王!!”宋正本和崔君肅幾乎是同時失聲痛哭,但這哭聲裡,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癱軟和劫後餘生的慶幸。
命,總算暫時保住了!
崔君肅連滾帶爬地衝向城樓內側,對著下方早已嚇破膽、亂作一團的夏軍士兵們,用儘平生最大的力氣,嘶聲力竭地吼叫:“大王有令!投降了——!快!快去找白布!掛出去!停止抵抗!開城投降!”
他的聲音尖銳而扭曲,在炮火的間歇中傳開。
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後的浮木,殘存的軍官和士兵們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一種病態的狂熱。
他們手忙腳亂地撕扯著早已臟汙的裡衣、尋找著任何白色的東西。
很快,幾麵倉促製成的白旗,如同屈辱的降幡,在硝煙彌漫的洺州城頭,有氣無力地搖晃起來。
同時,城內也響起了尖銳而急促的鳴金聲,這是停止一切抵抗、準備投降的信號。
城下的隋軍炮兵陣地,李安通過望遠鏡清晰地看到了城頭那晃動的白旗。
他抬起手,冷靜下令:“停止炮擊。”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戛然而止。
瞬間的寂靜,如同實質般壓在所有人的心頭,反而顯得格外詭異和令人不適。
隻剩下洺州城頭隱約傳來的哭喊聲和城內混亂的聲響。
…………
隋軍陣前,明黃傘蓋之下。
這片突如其來的寂靜,讓肅立的隋軍將士們都略微感到一絲詫異,但嚴格的軍紀讓他們依舊保持著沉默。
楊勇端坐馬上,目光平靜地遙望著洺州城頭。
那幾麵搖晃的白旗,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映出清晰的倒影。
李靖撫須,沉穩的臉上露出一絲意料之中的神色,開口道:“陛下,竇建德……撐不住了。”
李密在一旁微微欠身,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諂媚和感慨:“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洺州已下,河北定矣!竇建德妄稱王號,抗拒天威,終是螳臂當車,自取滅亡。此刻掛白乞降,尚算識得時務,保全了滿城百姓性命。”
尉遲恭咧開大嘴,雖然沒能親自衝上城頭廝殺讓他有些遺憾,但勝利的喜悅依舊洋溢在他黑紅的臉上:“嘿嘿!算這竇建德老兒還有點眼色!知道再轟下去,他就真要變成肉泥了!陛下,讓俺帶人先進城去,把那老小子揪出來!”
徐世積則相對謹慎,提醒道:“陛下,雖已掛白,但仍需防備其詐降或有負隅頑抗之死士。入城接收,需得謹慎行事。”
楊勇微微頷首,對諸將的反應儘收眼底。
他抬起手,聲音不高,卻帶著決定一切的威嚴說道:“窮寇已靡,不必再徒增殺孽。傳朕旨意,接受竇建德投降。令其立刻下令所有夏軍,放下兵器,於城內空曠處集結,不得攜帶任何武器。打開所有城門,讓我軍入城接手防務。若有絲毫異動……”他頓了頓,語氣轉冷,“格殺勿論。”
“遵旨!”眾將齊聲應道。
很快,一名嗓門洪亮的隋軍傳令官再次飛馬而出,抵達護城河邊,向城內喊話,宣示大隋皇帝的旨意和受降條件。
此時的洺州城內,早已亂成一團。
兵無戰心,將無鬥誌。
聽到隋帝楊勇接受投降並承諾“投降免死”的消息,對於絕大多數夏軍將士來說,不啻於天籟之音。
他們早已被那毀天滅地的炮火嚇破了膽,此刻隻求能活下去,哪裡還有半分抵抗的念頭。
在宋正本、崔君肅等人的竭力彈壓和組織下,殘存的夏軍士兵紛紛丟棄了手中的刀槍弓矢,如同行屍走肉般,被軍官驅趕著,垂頭喪氣地走向指定的集結區域。
城門後的障礙被迅速搬開,沉重的城門在一陣刺耳的摩擦聲中,被從內部緩緩推開,露出了黑洞洞的門洞和門後那些夏軍士兵惶恐麻木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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