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內,氣氛凝滯如冰。刀疤李額角的冷汗混著雨水滑落,砸在積水的泥地上,發出微不可聞的“啪嗒”聲。他看著木柱上那七顆深嵌的算珠,又看看陸九章腰間那柄看似普通、此刻卻散發著無形鋒芒的算盤,喉嚨艱難地滾動了一下。這算盤是原身留下的唯一遺物,入手沉得出奇,絕非尋常木料,方才情急之下勃發的勁力竟能讓算珠深陷硬木,連陸九章自己都暗自心驚——是這身體的本能,還是這算盤有古怪?身後的小乞丐們更是噤若寒蟬,看向陸九章的眼神充滿了驚懼和一絲莫名的敬畏。這哪裡是賬房先生?分明是催命的閻羅!
就在這時,破廟外風雨聲中,夾雜進一陣單調而詭異的“篤、篤、篤”聲,像是竹筷有節奏地敲擊著空碗沿。眾人悚然一驚,循聲望去。
隻見一個身形佝僂、戴著寬大破舊鬥笠的老婆子,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在了破廟殘破的屋簷下。密集的雨簾將她半截打著補丁的粗布褲腿都澆透了,她卻渾然不覺,挎著一個蓋著粗布的竹籃子。鬥笠壓得很低,隻露出一個乾癟的下巴。
“小哥,淋了雨,喝碗熱粥暖暖身子?”
老婆子的聲音嘶啞乾澀,像是砂紙摩擦,“算盤珠子打得再響,可當不了飯吃。”
她掀開籃子上濕漉漉的粗布,露出一碗冒著微弱熱氣的稀粥。粥色渾濁,幾粒糙米沉浮其間,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難以言喻的土腥氣。
氣氛瞬間變得詭異莫名。刀疤李等人如臨大敵,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棍棒和破刀,身體緊繃。暴雨荒郊,突兀出現的老婆子,不合時宜的“善意”?這一切都透著說不出的古怪。
陸九章眉頭微蹙,前世審計生涯培養的“異常點識彆”本能瞬間啟動!這老婆子出現的時機太巧,就在他剛剛以算盤震懾住刀疤李之後。是巧合?還是……試探?他不動聲色,麵上卻擠出一絲劫後餘生的疲憊和感激,上前一步,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沙啞:“多謝婆婆好心。”
伸手接過了那碗溫熱的粥。
碗壁傳來粗糙的陶土觸感,入手微沉。就在他手指觸碰到碗底粗糙胎體的瞬間,指尖傳來一絲極其細微的、與陶土質感截然不同的冰涼和沉墜感!這感覺稍縱即逝,若非陸九章前世經手過無數真假難辨的票據、印章,對細微差異有著近乎變態的敏感,幾乎難以察覺。
碗底有東西!分量不對,觸感更不對——是金屬!而且絕非尋常銅鐵!其冰冷沉手,更像是……鉛?
陸九章心中警鈴大作,麵上卻不動聲色,仿佛隻是端著碗取暖,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老婆子剛才站立之處濕漉漉的青石板地麵。
渾濁的雨水中,竟有三顆烏沉沉、非金非木的鐵算珠在滾動!它們滾動的方式極其怪異,並非隨波逐流,而是帶著一種刻意的軌跡。更加詭異的是,算珠滾過之處,磚石縫隙裡滲出一絲絲粘稠的、綠幽幽的顏料,迅速被雨水衝開、混合,竟隱約勾勒出半枚殘缺銅錢的形狀,中間用扭曲的筆劃刻著“十兩”二字!那綠色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妖異的光澤。
“那是……”
刀疤李臉色“唰”地慘白如紙,仿佛見了鬼魅,聲音都變了調,帶著極度驚恐的顫音,“漕幫‘肉票’的催命符!他們抓人抵債前,就用這種浸了毒的‘蝕骨珠’蘸著‘鬼畫符’的顏料做記號!沾上一點,皮肉潰爛,生不如死!她…她是漕幫派來盯梢劃線的‘毒眼線’!”
老婆子見陸九章接了碗,鬥笠陰影下的嘴角似乎極快地扯動了一下,露出一個陰冷的弧度。她沒有立刻離開,渾濁的眼珠極其快速地掃了一眼廟內,尤其在陸九章腰間算盤和那根嵌著算珠的木柱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確認什麼,這才轉身欲鑽進雨幕。
“等等!”
陸九章低喝一聲,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並未立刻去看那碗,反而猛地將目光鎖死在老婆子身上,“婆婆這粥,香氣特彆,米粒也飽滿,不知是哪家米鋪的?”
老婆子身形一頓,嘶啞道:“自家熬的粗食,不值當問。”腳步卻更快了。
陸九章哪容她走脫?他手指猛地用力,看似隻是端穩了碗,實則暗勁勃發!這力道控製得精妙絕倫,仿佛撥動一顆沉重的算珠,全拜這具身體殘留的本能和那奇特算盤所賜。
“哢嚓!”
一聲極其細微的碎裂聲從碗底傳來!那枚被刻意打磨圓滑、粘在碗底試圖偽裝成陶土凸起的鉛胎假銀,瞬間被指力震得粉碎!鉛粉混著冰冷的雨水,從他指縫間粘膩地滑落,在渾濁的地麵留下幾點不起眼的灰痕。
一股寒意從陸九章的脊椎骨直竄天靈蓋!這哪裡是送溫暖?分明是索命!碗是標記,假銀是試探,更是死亡通知單!這手法,與他前世審計中那些藏在複雜金融衍生品合同備注欄裡的加密陷阱、那些偽裝成合法支出的洗錢路徑何其相似!精準、隱蔽、充滿惡意!這江湖的水,深不見底,且暗藏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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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子聽到那細微的碎裂聲,腳步猛地一滯,卻沒有回頭,反而加快速度,佝僂的身影眼看就要消失在狂暴的雨幕中。
“截住她!”
刀疤李又驚又怒,嘶吼著就要帶人衝出去。這漕幫的眼線要是回去報信,他們今晚就得玩完!
“站住!”陸九章的聲音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冰冷的嘲弄,“讓她走。”
刀疤李等人愕然停步,滿臉不解。這小子瘋了?放虎歸山?
陸九章緩緩抬起手,看著指縫間殘留的鉛灰色粉末,又瞥了一眼地上那尚未完全被雨水衝散的、妖異的綠色“十兩”標記,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她走,比留下更有用。正好讓她回去帶個話。”
他需要漕幫知道,他們盯上的不是待宰的肥羊,而是一塊可能會崩掉牙的硬骨頭,一個或許能帶來更大利益的“合作”對象。
他目光如電,掃過驚魂未定的眾人,“收拾一下,天一亮,我們去漕幫碼頭。”
他看了眼廟外,鼻尖聞到一陣陣雨腥味,令人作嘔。看來,這老婆子把他和刀疤李他們當成一夥的了。不管是無意還是刻意,漕幫這個局,他不入也得入了。
刀疤李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臉上擔憂之色更濃:“陸…陸先生,您真有把握?漕幫那群‘水耗子’心黑手辣,吃人不吐骨頭!可不是講理的主兒!彆讓兄弟們白白去送死啊!”
他身後的幾個小乞丐也麵露懼色,縮了縮脖子。跟漕幫談判?這簡直是羊入虎口!但…這小子算盤能殺人,又說中了陳記米鋪的事,句句戳心窩子…跟著他,或許真能比被漕幫砍死強?刀疤李心裡七上八下,絕望裡又忍不住冒出一點賭徒般的希冀。
陸九章沒有立刻回答,目光緩緩掃過破廟:漏風的窗戶,漏雨的屋頂,雨水順著腐朽的房梁蜿蜒而下,在布滿灰塵的地麵彙成一道道渾濁的水流。那水流蜿蜒的軌跡,在他眼中,竟詭異地與前世財務報表上那些代表現金流枯竭、斷崖式下跌的折線圖重疊在了一起。這丐幫,就是一家資不抵債、瀕臨破產清算的爛攤子公司,而漕幫,就是那個最大的、毫無耐心、隨時準備暴力收割殘值的債權人。
“死?”
陸九章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弧度裡沒有絕望,反而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冷靜,“坐以待斃才是死路一條。”
他拍了拍腰間重新歸位的算盤,算珠相撞,發出低沉的輕響,“辦法當然有,但需要本錢。把功德箱裡的錢,都拿出來。”
小乞丐們麵麵相覷,一個膽子稍大的囁嚅道:“陸先生,箱…箱子裡我們剛才數過了,攏共就五兩多點的碎銀子和銅錢……這點錢,連塞漕幫那些‘水耗子’的牙縫都不夠啊!”
“五兩?”
陸九章突然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破廟裡顯得格外狡黠,如同經驗老道的審計師終於抓住了對手賬目中最關鍵的那個漏洞。“五兩銀子,在你們眼裡是杯水車薪,在我手裡,就是撬動千斤巨石的支點!”“咱們要學的,是那會下蛋的母雞!用這五兩做‘引窩蛋’,讓銀錢自己去生銀錢,讓利錢像雪球一樣滾起來,越滾越大!”
他“啪”地一聲脆響,合上算盤,那聲音如同驚堂木拍案,在風雨飄搖的破廟裡激起一陣回音:“第一步,就是跟漕幫談!用這五兩,加上一個他們無法拒絕的‘未來收益’方案,換一個寬限期!讓他們相信,現在逼死我們,他們一毛錢都拿不到;但給我們時間,他們能連本帶利,賺個盆滿缽滿!”
陸九章眼中閃爍著精光,那是屬於資本操盤手的自信。
刀疤李聽得腦殼疼,那些“引窩蛋”、“未來收益”的詞兒像賬本上的鬼畫符,他一個都聽不懂,但“賺個盆滿缽滿”他懂,眼裡頓時冒出光來。雖然心裡還是怕得要死,但眼前似乎隻剩下這一條路可以賭一把了。他和乞丐們被陸九章身上那股不容置疑的氣勢裹挾著,在絕境中生出了一絲微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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