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哇——嗚——哇——!"
催命的嗩呐聲像長了獠牙的毒蛇,死死咬在破廟門口,越來越近,越來越響!震得房梁上的陳年老灰都簌簌往下掉。
"操他姥姥的!真來了!"刀疤李捂著還在隱隱作痛的胸口,臉都綠了,抄起剛放下的頂門杠就要往外衝,"跟他們拚了!"
"拚?拿什麼拚?拿你剛吐出來的血嗎?"陸九章一把拽住他,聲音冷得像淬了冰的算珠,眼神卻亮得嚇人。他飛快地掃了一眼滿地狼藉——打翻的醬菜壇子淌著黑紅的汁水,白花花的陳米混著從悅來客棧後廚順來的硫磺粉末和幾粒老鼠屎撒得到處都是,空氣中還殘留著那股甜膩得發腥的九幽盟檀香味兒,以及...越來越濃的汗臭和血腥氣。這硫磺粉遇火能嗆人,關鍵時刻或許還能派上用場。
"聽我的!"陸九章語速快得像打算盤,"刀疤李,你帶倆腿腳快的兄弟,扛上那壇"夠勁兒"的醬菜,從後牆狗洞鑽出去,往西邊蘆葦蕩跑!邊跑邊喊"九幽盟的爺爺饒命,東西在破廟裡!"喊得越慘越好!動靜鬨大點!"
"啊?喊...喊九幽盟?"刀疤李懵了,腿肚子有點轉筋,但看著陸九章鎮定的眼神,想起他之前算無遺策、屢次帶大家脫困的本事,又強自鎮定下來。
"對!就喊九幽盟!"陸九章嘴角勾起一絲狡黠的弧度,"讓漕幫那幫催命鬼聽聽,他們要找的"肉票",剛被誰盯上過!漕幫裡吃過九幽盟虧的人可不少,讓他們自個兒琢磨去!這叫..."禍水東引"!"
他又指向剩下幾個嚇傻了的小乞丐:"你們幾個!手腳麻利點!把地窖裡那點能吃的陳米醬菜,還有那包硫磺粉,全給我塞回壇子封好!藏到供桌底下的老鼠洞裡!一粒米都彆露出來!這叫"藏好本錢"!"
"那...那陸先生你呢?"刀疤李看著陸九章把懷裡那張帶著邪異火漆印的血肉票憑證又往裡掖了掖,還順手撿起了地上那本封麵燒穿倆窟窿、像破抹布似的賬本,心裡有點打怵,卻又莫名覺得跟著這人或許真能活命。
"我?"陸九章掂了掂手裡的破賬本,聽著門外嗩呐聲幾乎到了牆根,漕幫嘍囉的呼喝聲清晰可聞,"我去給咱們的"大債主"...送份"見麵禮"!順便...收點"利息"!"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不是去麵對一群凶神惡煞的打手,而是去參加一場至關重要的審計進場會議。然後,在刀疤李和小乞丐們驚愕的目光中,陸九章猛地拉開了那扇搖搖欲墜的破廟門!
門外,雨勢稍歇,但天色依舊陰沉。十幾個手持棍棒、腰挎破刀的漕幫嘍囉,在一個疤臉小頭目的帶領下,正凶神惡煞地堵在門口。那催魂的嗩呐手,腮幫子鼓得像蛤蟆,吹得正起勁。疤臉小頭目左邊空蕩蕩的袖管被風吹得晃蕩——那是早年招惹九幽盟留下的代價,聽見這名號就讓他後槽牙發酸。
"喲!各位爺!辛苦辛苦!這麼大陣仗,是來收"平安錢"呢,還是...來給九幽盟的"無常爺"打下手啊?"陸九章臉上堆起一個極其"職業"的、帶著三分惶恐七分諂媚的笑容,活像個被老板查賬的蹩腳賬房,身體還恰到好處地抖了抖。
"九幽盟?"疤臉小頭目眉頭緊鎖,空袖管下意識地縮了縮,眼神狐疑地掃過陸九章和他身後黑洞洞、飄著怪味的破廟,臉上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忌憚。他強自鎮定,惡聲惡氣道:"少他娘的放屁!你小子就是那個算盤精?刀疤李那幫叫花子呢?欠我們三當家的錢,該還了!我們漕幫最近手頭緊得很,連買路的例錢都快付不起了!今天這"平安錢"要是再收不上,三當家發了火,誰都彆想好過!"
"還!一定還!"陸九章點頭哈腰,把手裡的破賬本往前一遞,動作快得像要行賄,"爺您看!這就是刀疤李那幫蠢貨的"總賬本"!窟窿大得能跑馬!您把他們剁了包餃子也榨不出二兩油!"他一邊說,一邊用眼角餘光飛快地瞟向西邊——刀疤李那破鑼嗓子正鬼哭狼嚎地喊著"九幽盟爺爺饒命",聲音越來越遠。
疤臉小頭目果然被西邊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臉色微變,那隻完好的手下意識地摸向空袖管:"那邊怎麼回事?"
"嗨!彆提了!"陸九章一拍大腿,演技浮誇,"剛才來了個戴青銅麵具、提綠燈籠的怪人!凶得很!說是什麼"九幽盟"來收"血契"的!把刀疤李他們幾個嚇得屁滾尿流,抱著個破壇子就往西邊跑了!還說什麼..."東西在破廟"?小的膽小,沒聽清啊!"他故意把"血契"和"東西在破廟"咬得特彆重。
疤臉小頭目臉色陰晴不定,忌憚之色更深。西邊蘆葦蕩方向傳來的哭喊聲和"九幽盟"名號,像根針一樣紮在他舊傷上。這破廟透著邪性,眼前這小子滑不溜秋,萬一真是九幽盟的陷阱...他瞥了一眼手下們不安的眼神,心裡迅速盤算:為這點"平安錢"和幾個叫花子,在雨夜裡硬闖可能藏著九幽盟煞星的地界,太不劃算!反正給了三天期限,不如先撤,回頭再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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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雷毫無征兆地在頭頂炸響!震得地麵都在顫抖!緊接著,瓢潑大雨如同天河倒灌,比之前更加狂暴地砸落下來!天地間瞬間白茫茫一片!
"頭兒!雨太大了!西邊蘆葦蕩根本進不去人了!"一個嘍囉抹著臉上的雨水喊道。
疤臉小頭目順勢罵了句娘,一把奪過陸九章手裡的破賬本,胡亂翻了翻——裡麵全是黴灰、燒穿的窟窿眼兒和亂七八糟的塗鴉,屁用沒有!"媽的!算你們走運!"他狠狠把賬本砸在陸九章身上,"告訴刀疤李!三天!就三天!再湊不齊"平安錢",老子把他那身糙皮扒了繃鼓麵!"
他正好借這暴雨和九幽盟的由頭下台,免得在手下麵前露怯。
撂下狠話,疤臉小頭目帶著手下罵罵咧咧地鑽進雨幕,那催命的嗩呐聲也終於偃旗息鼓。
陸九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和賬本灰,看著漕幫嘍囉消失在雨簾中,長長舒了口氣,後背的冷汗這才後知後覺地冒出來。他彎腰撿起那本飽經風霜的破賬本,拍了拍上麵的泥水:""見麵禮"送出去了,"利息"嘛...暫時免了。這買賣,不虧。"
"陸先生!陸先生!你沒事吧?"刀疤李和幾個小乞丐渾身濕透、氣喘籲籲地從破廟後牆繞了回來,臉上驚魂未定。刀疤李看著陸九章毫發無傷地站在那兒,想到剛才他獨自麵對漕幫的險境,心頭那點因為共患難和之前被救而生出的親近感又多了幾分。
"沒事。"陸九章擺擺手,袖袋裡那塊刻著"漕幫分水堂專"的焦黑木牌硌得他肋下發疼,原身臨死前攥著它的血腥記憶碎片又湧了上來。再加上悅來客棧榨出來的九幽盟肉票,袖口藏鐵算珠的催命老嫗陰魂不散...這江湖的爛賬本,窟窿是越捅越大,利息滾著本金,刀尖舔著血!
"刀疤李,威遠鏢局那邊,踩好點沒?聽說趙總鏢頭早年接過朝廷的"皇杠",跟官麵上的人熟得很!"陸九章摩挲著腰間冰涼的黃銅算盤,那"戶部清吏司"的刻痕在雨水的衝刷下泛著冷硬的光。他得去會會那位"鐵掌震八方"的趙總鏢頭,看看他那鏢銀裡,是不是真比悅來客棧的腐肉還臭,能不能榨出點有用的"消息"來填填自己這越來越大的"虧空"。
"踩好啦!陸先生!"刀疤李一聽這個,頓時來了精神,拍著胸脯,儘管臉色還有些發白,"那威遠鏢局,門臉兒氣派得很!朱漆大門能跑馬!保管您這"算盤"一響,震得他們房梁掉土!"
小乞丐們也跟著哄笑起來,暫時驅散了心頭的恐懼。
正說笑著,"轟隆!"又一聲悶雷炸響。眨眼間,銅錢大的雨點又劈頭蓋臉砸了下來!剛歇了沒一會兒的老天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