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祭天台的硝煙尚未完全散去,青灰色的煙縷如同垂死的蛇,在瓦礫間扭曲著緩緩上升,最終被山風扯成稀薄的霧靄。那“鐵棺材已開”的嘶吼卻如同跗骨之蛆,在每個人心頭鑽鑿——不是尖利的痛,而是鈍重的、持續的碾磨,帶來一陣陣冰寒的悸動,仿佛連骨髓都在打顫。虎威堂的追兵雖暫退,但鐵甲碰撞的鏗鏘餘音還在山穀間回蕩,更大的陰影已從京城方向蔓延而來,那不是烏雲,而是一種無形的威壓,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四野,連空氣都黏稠得讓人呼吸滯澀。
陸九章站在鐵血旗校場的高台上,玄青衣袍的下擺還沾著些許昨夜激戰留下的塵泥——那是華山南麓特有的赭紅色黏土,混雜著被火油炙烤過的焦黑痕跡,散發出一種煙火與泥土混合的、令人心悸的氣息。他右手按在腰間的黃銅算盤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左手自然垂落,袖口下露出半截蒼白的手腕,與他常年握筆算賬的身份倒也相符。他麵前,是黑壓壓一片鐵血旗的兒郎。這些漢子大多剛從虎威堂圍山的拚殺中撤下來,甲胄未卸,玄鐵軟甲的護心鏡上還留著弩箭擦過的淺痕,鬼頭刀的刀刃上血痕猶存,已半乾涸成暗褐色。不少人身上纏著滲血的繃帶,最顯眼的是前排一個斷了左臂的年輕人,隻用布條草草勒住傷口,血珠正一滴滴從布條末端墜下,在青石板上洇開小小的紅點。空氣中彌漫著汗味、鐵鏽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還有傷藥的苦澀味,混雜成一種獨屬於江湖死戰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校場聚義台上,一麵巨大的赤紅色旗幟迎風獵獵作響,旗麵是用三匹蜀錦拚接而成,邊角處已有些磨損,露出裡麵的棉線。旗麵上用濃墨寫著一個觸目驚心的“折”字,筆鋒淩厲如刀劈斧鑿,墨色卻有些發灰,像是陳年的血漬乾涸後的顏色。旁邊一行稍小的數字“壹拾貳”更是像燒紅的烙鐵,每個字都有拳頭大小,其中“貳”字的最後一筆還帶著飛白,仿佛書寫者當時也心緒激蕩。這麵旗被兩根粗壯的楠木旗杆撐起,風一吹,布料拍打旗杆發出“啪啪”的聲響,像極了亡魂的哀鳴,燙得所有鐵血旗子弟眼皮直跳,心頭憋悶得像是堵了一團浸了水的棉絮。
肅殺的氣氛在校場上空凝結,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風似乎都停了,赤旗懸在半空,紋絲不動,像一塊凝固的血痂。校場上鴉雀無聲,隻有前排傷兵壓抑的咳嗽聲,以及遠處山林傳來的幾聲淒厲的鳥鳴,更襯得這片死寂如同墳墓。每個幫眾都低著頭,不敢看高台上的兩人,也不敢看那麵“折”字旗,仿佛多看一眼,那燒紅的數字就會燙穿自己的顱骨。
冷千絕一身玄鐵軟甲,拄著他那杆蟠龍紋路的“絕滅槍”,如同鐵鑄的雕像般立在陸九章身側。甲片是暗黑色的,反射著陰沉的天光,每片甲葉邊緣都打磨得極為鋒利,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麵甲未掀,看不清表情,但那周身散發出的冰寒煞氣,比深秋的晨露還要凍人三分——那不是刻意釋放的威壓,而是常年在屍山血海中浸泡出的死寂,仿佛連空氣靠近他都會凍結。唯有偶爾從麵甲縫隙中掃出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緩緩掠過台下每一個幫眾的臉龐:掠過雷豹猙獰的刀疤時,煞氣陡然加重;掠過那些纏著繃帶的傷兵時,煞氣中又摻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他在審視,也在壓抑著滔天的怒火——那怒火不是對幫眾的,而是對造成這一切的人,以及自己未能保護好弟兄的無能狂怒。
突然,弟兄們的陣列中一陣騷動!像是平靜的湖麵被投入巨石,前排的幫眾猛地向兩側分開,露出一個巨大的缺口。有人驚呼,有人低罵,原本凝固的空氣瞬間被攪動,帶著不安的漣漪擴散開來。
一個滿臉虯髯、身材魁梧如鐵塔般的壯漢猛地推開身前同伴——那同伴本就有傷在身,被他一推,踉蹌著後退幾步,險些摔倒。壯漢卻毫不在意,大步跨出弟兄們的陣列,每一步都踩得青石板“咚咚”作響,仿佛要將地麵踏出裂縫。他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額角直劈到下顎,那是三年前與黑風寨火並時留下的,當時還是驚雷副堂主親自為他包紮的傷口。此刻他雙目赤紅,布滿血絲,像是三天三夜沒合眼,指著聚義台上那麵“折”字旗,聲如炸雷般吼道——那聲音因憤怒而沙啞,卻帶著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震得周圍幫眾的耳朵嗡嗡作響。
“弟兄們!都睜眼看看!看看這旗!看看這數!”雷豹的聲音在空曠的校場上回蕩,他猛地抬手,粗壯的手指幾乎要戳破那麵赤旗,“這‘折’字!這‘十二成’!是用弟兄們的血寫的!是用咱們鐵血旗的骨頭堆的!”
他聲音帶著悲憤和蠱惑,像一把淬了火的錐子,狠狠紮進每個幫眾的心裡。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原本低頭的幫眾紛紛抬頭,眼神複雜地看向他,有人眼中燃起共鳴的火焰,有人則麵露警惕。雷豹看到這反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心中那絲因麵對冷千絕煞氣而生的畏懼,瞬間被煽動起來的狂熱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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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因為宗主!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弄什麼幫規教條,定什麼鳥規矩!把我們鐵血旗的爺們當成了他撥弄的算盤珠子!他是賬房先生,算的是他娘的冷冰冰的數字!可我們流的血是真的!丟的命是真的!”雷豹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橫飛,“驚雷副堂主在世時,什麼時候有過這狗屁規矩?那時候他拿著黑市特供的賬冊,三成價錢就能買到精鐵箭,咱們鐵血旗多威風!逢戰必前,遇敵必亮劍!哪像現在,縮頭縮尾,跟個娘們似的!”
“沒錯!”人群中立刻有七八個聲音應和,都是昔日驚雷的舊部。站在最前麵的是個矮個子幫眾,名叫趙二,他哥哥就是上月戰死的,此刻他紅著眼圈嘶吼:“什麼狗屁幫規!束縛手腳,害死兄弟!我哥就是聽了這規矩,才沒能及時撤退,被虎威堂的弩箭射死的!”
“這規矩就是裹腳布!又臭又長!”另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跟著喊道,他是驚雷的親衛隊長,名叫孫彪,“再這麼下去,鐵血旗的血性都要被磨沒了!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立足?人家提起我們,隻會說‘哦,就是那個怕死的幫派’!”
“罷練!今日必須罷練!”孫彪振臂高呼,聲音嘶啞卻充滿煽動性,“讓上頭給個說法!廢了這害死人的規矩!否則,咱們就……”他故意停頓,目光掃過周圍騷動的幫眾,“咱們就散夥!這賣命的買賣,誰愛乾誰乾!”
煽動性的言語如同火星掉入油桶,瞬間點燃了不少本就因高折損率而心生怨憤的幫眾的情緒。尤其是那些剛經曆了慘烈戰鬥、失去了親近同伴的弟兄,更是眼眶發紅——那紅色從眼角蔓延開,像充血的兔子,呼吸粗重得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壓抑的嗚咽。他們握著兵器的手青筋暴起,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懷疑和憤怒的目光齊刷刷射向高台,像是要將陸九章和冷千絕生吞活剝。
場麵眼看就要失控!前排的幫眾開始向前湧動,腳步雜亂,兵器碰撞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有人已經握緊了刀柄,眼神中閃爍著不顧一切的瘋狂。校場邊緣的風不知何時又刮了起來,卷起地上的塵土,迷了不少人的眼睛,卻吹不散這越來越濃的暴戾之氣。
裴千刃帶著一隊刑堂執事迅速上前,他身材修長,一身黑色勁裝,腰間佩著一柄狹長的彎刀,此刻他厲聲喝道:“都住手!誰敢嘩變,按幫規處置!”說著,他拔出彎刀,刀身在陽光下閃過一道寒光。但情緒激動的人群如同洶湧的潮水,根本不聽勸阻,反而將他們推搡著向後退去,有幾個執事甚至被擠得東倒西歪,險些握不住手中的鐵鏈。
冷千絕握住絕滅槍的手猛地一緊,槍纓無風自動,紅色纓穗在陰沉天光下劃出凜冽弧線。一股淩厲的殺氣從他身上彌漫開來,如同實質的寒冰,讓周圍的空氣溫度都下降了幾分。校場上的騷動聲明顯小了一些,不少幫眾下意識地後退——他們見過冷千絕發怒的樣子,那一次,三個逃跑的幫眾被他一槍挑穿了喉嚨,槍尖上的血滴了三天才徹底乾涸。此刻他麵甲下的目光如同萬年玄冰,似乎下一刻就要雷霆鎮壓,將所有嘩變者斬於槍下。
就在這時,陸九章動了。他沒有像冷千絕那樣釋放殺氣,也沒有像裴千刃那樣厲聲嗬斥,隻是緩緩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台下——那目光像是一潭深水,不起波瀾,卻能映照出每個人心底的恐懼與貪婪。然後,他向前踏出一步,玄青衣袍在風中微微擺動,動作從容得仿佛不是身處嘩變的校場,而是在自己的賬房裡。
他沒有理會台下洶湧的敵意,反而向前踏出一步,目光平靜地看向台下躁動的人群,尤其是那個帶頭煽動的雷豹。他的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壓過了現場的嘈雜,帶著一種冷徹的算力,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像是一把冰冷的刻刀,在他們混亂的心上緩緩雕琢:“雷豹,你說完了?”他微微歪頭,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你隻算了弟兄們的‘死賬’,卻沒算過‘活賬’;隻看到了眼前的‘血賬’,卻沒看到背後的‘銀子賬’。那好,你的賬,算完了。現在,該我來算算你的賬,還有你們所有人的賬了。”
他話音未落,腰間黃銅算盤“嘩啦”一響,那是用西域精銅打造的算盤,邊緣鑲嵌著一圈烏木,此刻他右手疾撥算珠,算珠碰撞聲清脆如玉石相擊。台下的幫眾們頓時安靜下來,連雷豹也愣住了,忘了繼續煽動,隻是呆呆地看著他指尖翻飛的算珠。
陸九章將算盤平托於掌心,算珠在他內力催動下分作兩列:左邊七顆算珠染著朱砂,如同凝血;右邊五顆算珠泛著青幽銅光,沉穩如潭。他指尖點在算珠上,每粒珠子都精準停在對應檔位,在陰沉天光下清晰可辨——朱紅算珠代表折損,青銅算珠代表存餘,兩種顏色涇渭分明,隨著他的講解緩緩變動位置。
“左邊,是按你們說的,不顧紅線,硬打硬衝,‘放開手腳’乾!”陸九章聲音冷冽,像是寒冬的冰淩碎裂,“按照你們以往的打法,就像雷豹剛才說的‘驚雷副堂主在世時’的打法——”他特意加重了“驚雷副堂主”幾個字,看到雷豹的臉色微微一變,“折損率絕不止十二成!我看至少兩成!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上月那樣的仗再多打三場,鐵血旗的兄弟就得死絕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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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月撫恤金已支用兩千三百兩,”陸九章屈指叩擊算盤左側朱紅算珠,“若是折損翻倍,下月就得支用四千六百兩!這還不算藥石、棺木、地盤丟失的損失!”他猛地將右側青銅算珠撥到底,“鐵血旗現存銀庫不足萬兩,撐不過半年就得掏空家底!到時候彆說發餉銀,連過冬的棉衣都湊不齊!”說著從袖中抽出三張泛黃的賬冊紙,用竹籌壓在台沿——上麵密密麻麻記著近半年的收支明細,撫恤金一欄用紅筆勾畫得觸目驚心。
“死一個人,撫恤安家費五十兩起,”陸九章的聲音如同最精準的算盤,每一個字都敲在幫眾們的心坎上,“重傷致殘的,藥石調理、後半生供養,又是幾十兩甚至上百兩的拖累!就像校場邊那個斷了腿的張老五,他往後三十年,每月都要領十兩銀子的供養費,這就是三百六十兩!這還隻是明麵上的開銷!”他語速加快,算珠隨之飛快變動,賬冊上的數字被竹籌一一指出,“更重要的是‘地盤營生’!人都打沒了,地盤誰守?生意誰保?北邊黑風寨那筆年利三千兩的‘過路錢’買賣,對方使者昨天還派人來說,隻要咱們能派出二十個好手護送商隊,這生意就成了!若是此刻因人手折損太過而被迫放棄,這筆損失算誰的?還有江南的漕運,上個月剛談下的漕糧押運,一趟就是五百兩!裡外裡一加,若是選擇硬拚,光是上月那樣的局麵,鐵血旗就得淨虧一千八百兩以上!這叫打仗?這叫敗家!拿弟兄們的命敗家!”
台下頓時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像是有無數隻無形的手扼住了他們的喉嚨。許多普通幫眾隻知道拚殺會死人,卻從未如此直觀地想過,死一個人背後竟然牽扯著如此巨額的銀錢損失和機會錯失。一千八百兩!那能買多少糧草?夠整個鐵血旗三個月的口糧了!能換多少精良軍械?至少能武裝一個百人隊!能讓多少兄弟過得更好?每個幫眾每月的餉銀才二兩,一千八百兩夠發七十五個人一年的餉!有人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錢袋,裡麵隻有幾個銅板,那是上個月還沒花完的餉銀。
雷豹臉色一變,額頭滲出冷汗,他張了張嘴,想說“錢沒了可以再搶”,卻發現這話堵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搶?搶誰?搶官府?搶虎威堂?那不是找死嗎?搶其他幫派?現在鐵血旗元氣大傷,哪還有力氣去搶?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陸九章繼續說下去,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慌亂。
“再看右邊!”陸九章手指向右邊的光影,那藍色的光芒瞬間變得明亮起來,驅散了幾分血腥氣,“若是按規矩來,控製折損,哪怕一時憋屈,但兄弟保住了,實力存下了!有了人,還怕沒地盤?沒銀子?就像現在,雖然折損依舊超標,但核心骨乾大多還在。我們可以選擇分化勸降,而非一味死磕!”
陸九章從懷中取出兩張桑皮紙,用竹籌壓在台沿:“招安需備丹藥五十瓶、安家銀三百兩,”他指向左邊紙張,“但繳獲的兵器裝備呢?”又指向右邊清單,“雷豹腰間鬼頭刀五十兩,趙二手裡牛角弓三十兩,這賬冊上記著的十七件趁手家夥,加起來足有八百兩!收支相抵還賺五百兩!更要緊的是,人留住了——下個月黑風寨商隊護送缺的二十個人,不就從這些投誠弟兄裡出?”
“招安需要成本,無非是多費些‘丹藥錢’、‘安家銀’,就算花上三百兩!”陸九章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但繳獲的兵器裝備呢?”他目光掃過台下那些被煽動者手中的兵刃,“這些刀槍劍戟,可不是大風刮來的!那把雷豹手裡的鬼頭刀,是用百煉精鋼打造的,市價至少五十兩!還有趙二手裡的那張弓,牛角做的,拉力十足,怎麼也得三十兩!按照市價,這批兵器至少值八百兩!收支一抵,淨賺五百兩!更重要的是,人保住了,後續還能產生‘收益’!這個月的漕運押運,下個月的黑風寨商隊,有這些人在,這些銀子就能到手!這筆賬,是虧是賺,是生路是死路,還需要我多說嗎?”
這些“生死賬”“銀子賬”瞬間擊潰了無數底層幫眾的心理防線。他們出來混江湖、加入幫派,除了講義氣,不也是為了混口飯吃,活得更好嗎?誰願意去做那虧本的買賣,甚至把命都虧掉?趙二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腰間的銀子袋,裡麵隻有幾兩碎銀,那是他哥哥的撫恤金,若是鐵血旗垮了,這筆錢花完了,他和瞎眼的老娘該怎麼活?孫彪也低下了頭,他想起自己偷偷藏起來的那筆私房錢,本打算攢夠了就娶個媳婦,若是真散夥了,這錢夠花多久?
台下的騷動漸漸平息,原本憤怒的眼神變得迷茫,然後是清醒,最後是恐懼——對自己差點被煽動著毀掉生路的恐懼。風再次吹過校場,赤旗重新獵獵作響,但這一次,那聲音不再像是哀鳴,而像是一種警示,提醒著每個人: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
雷豹見狀,後頸的汗毛根根倒豎——他看到前排幾個原本跟著起哄的幫眾已經垂下了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錢袋,那是要寄回家的餉銀。不能再讓陸宗主說下去,否則他精心煽動起的人心就要像被戳破的氣球般徹底散了!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凶光,右手猛地探入懷中——實際上是從靴筒夾層中掏出那個巴掌大的赤紅色小藥瓶,校場搜檢的護衛因他是副堂主舊部,隻粗略檢查腰間便放行,竟未發現此物。瓶身刻著猙獰的鬼頭紋路,瓶塞是用犀牛角製成,拔開塞子時發出“啵”的一聲輕響,厲聲吼道:“弟兄們彆聽他的!陸宗主巧舌如簧,拿銀子糊弄咱們!跟著我,吃了這‘爆血丹’,今日就掀了這鳥規矩!重振鐵血旗雄風!殺他個片甲不留!”他的聲音因急切而變調,左手死死攥著藥瓶,指節泛白,仿佛那是什麼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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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藥瓶散發出一種奇異辛辣的氣味,像是硫磺、鐵鏽和九幽盟獨有的腐骨瘴提取物混合在一起,鑽入鼻腔時帶著灼痛感,令人氣血翻湧,太陽穴突突直跳——這氣味與二十多年前沈家塢滅門案現場殘留的毒瘴如出一轍!
幾個被他蠱惑的死忠分子——都是驚雷生前最信任的親信,此刻眼神瞬間變得狂熱起來,瞳孔放大,嘴角甚至流下涎水,嘶吼著就要上前搶奪藥丸:“給我!我要吃!吃了殺了宗主!”其中一個獨眼龍幫眾甚至掏出短刀,威脅著擋在他身前的同伴,滿臉都是不顧一切的瘋狂。
“爆血丹?!”冷千絕瞳孔驟縮,麵甲下的眼睛瞬間布滿血絲。作為鐵血旗主,他自然認得這種虎威堂與九幽盟合製的虎狼之藥!內含九幽盟秘製腐骨瘴提取物,三年前黑風寨一戰,對方頭目就是服了這藥,硬生生砍殺了他三個親信,最後力竭而亡時七竅流血,死狀淒慘。服用後能短時間內激發潛能,刀槍不入,令人狂化不畏死,但藥效一過,經脈寸斷,非死即殘,根本就是催命符!他想起那個叫“石頭”的小兄弟,才十六歲,服了這藥後徒手撕開張弓的弓弦,最後卻在他懷裡化為一灘血水,連收屍都隻能用布裹著碎肉——一股寒意從脊椎直衝頭頂。
他絕滅槍一振,槍杆撞在青石板上發出“咚”的悶響,槍纓怒張如血!“找死!”一聲低喝從麵甲下擠出,帶著冰碴子般的殺意。右腳猛地向後蹬地,玄鐵重甲的靴底在石板上犁出兩道淺痕,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撲向雷豹,槍尖直指那藥瓶——絕不能讓這毒藥再害了弟兄!
但有人比他更快!就在冷千絕身形動的瞬間,高台上的陸九章眼中寒光一閃,左手五指如穿花蝴蝶般在腰間算盤上疾點數下。他動作快得幾乎出現殘影,仿佛那不是算盤,而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就在雷豹即將把藥丸分發出的瞬間,一點寒星如同未卜先知般,精準無比地擊中了他手中的赤紅藥瓶!那是一顆黃銅算珠,在空中劃出一道銀亮的弧線,速度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仿佛被無形的手牽引著,不偏不倚正中瓶身最薄的頸部。
啪嚓!
藥瓶瞬間粉碎!透明的瓶身碎成無數菱形小塊,裡麵的猩紅色藥丸四散飛濺,像一顆顆凝固的血珠滾落在青石板上。其中一顆彈起三尺高,正好落在雷豹猙獰的刀疤上,緩緩滾落,留下一道刺目的紅痕。雷豹下意識伸手去抓,卻隻撈到一手碎玻璃碴,掌心頓時被割得鮮血淋漓。
是陸九章的算珠!
緊接著,陸九章五指在算盤上猛地一劃,“唰”的一聲,數十顆算珠應聲激射而出!並非攻向人群,而是憑借精妙內力操控,在空中劃出淩厲弧線,精準避開所有幫眾,直奔庫房頂棚——那庫房常年鎖著,門上貼著“待修”的封條,平時無人在意。
那些算珠在空中劃過玄妙軌跡,彼此碰撞激蕩著內力!陸九章指尖凝氣注入算珠,十二顆算珠帶著灼熱氣勁,精準射向庫房頂棚乾燥茅草——雷豹早已讓心腹在偽箭庫房茅草上噴灑火油,氣勁觸油瞬間引燃,茅草立刻“騰”地燃起大火!幫眾們看得目瞪口呆,有人揉了揉眼睛:“好俊的暗器功夫!”
嗤——轟!
嗤——轟!
幾乎是瞬間,茅草被點燃,火勢迅速蔓延!庫房裡似乎藏著助燃之物,火焰“劈啪”作響,從黃色變成詭異的藍綠色,濃煙滾滾升起,像一條黑龍直衝雲霄。整個偽箭庫房頓時陷入一片火海,灼熱的氣浪撲麵而來,烤得前排幫眾紛紛後退,嗆人的濃煙中夾雜著一股刺鼻的硝石味與甜腥氣——那是丙字庫特供的助燃火油,混著九幽盟毒瘴穀的秘製毒藥!茅草燃燒時劈啪作響,散發出腐骨瘴特有的酸腐味,與二十年前沈家塢滅門案現場的毒瘴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