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丙字庫的鹽稅閣,腳剛邁過門檻,一股子混雜著陳年老黴、蟲蛀木屑和腐爛紙張的怪味就往鼻腔裡鑽,像是被人拿浸了墨汁的抹布堵了口鼻,嗆得冷千絕忍不住偏過頭,用袖口捂住了半張臉。
一股子陳年老黴味兒混著灰塵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紙張腐朽氣,直衝鼻子,嗆得人腦仁兒疼。光線晦暗得厲害,隻有幾縷殘陽勉強從高窗的破洞擠進來,像幾把生鏽的鈍刀子,像垂死者的肋骨。巨大的鐵櫃子如同沉默的巨獸,挨挨擠擠地排布著,櫃身上蛛網纏繞,有的蛛網上還掛著半隻乾癟的飛蛾,厚厚的積塵怕是能埋進去半個腳麵,櫃底角落隱約可見米粒大小的蟲豸在蠕動,那是專以黴味為食的賬蠱成蟲,沈青囊蹲下身細察,指尖蘸起一點分泌物放在鼻尖輕嗅,臉色微變:"這蟲豸涎液帶著南疆異草的腥甜,與九幽盟毒瘴穀培育的賬蠱品種完全一致。"此刻被驚動,正順著鏽蝕的櫃縫簌簌爬動,留下細微痕跡。沈青囊不小心碰了下櫃角,指尖立刻沾了層灰黑色的粉末,輕輕一吹,竟揚起細小的塵霧,在光柱裡翻滾著緩緩落下。空氣凝滯得像塊浸了水的棉絮,吸進肺裡都帶著沉甸甸的涼意,仿佛千百年來那些見不得光的秘密都沉澱在了這裡,壓得人胸口發悶,連呼吸都得小心翼翼。
陸九章、冷千絕、沈青囊,外加幾個精乾的財武宗弟子——雖立派時日尚淺,卻已頗具江湖新銳的銳氣,一行人悄無聲息地潛行於此。洛清漪因賬窟寒毒未清,被強令留在外麵策應出發前她攥著陸九章的袖口,蒼白的臉上沒什麼血色,卻硬是扯出個笑:"若半個時辰沒動靜,我就放信號彈,權當給你們送殯。"話雖狠,眼底的擔憂卻藏不住。此刻眾人心裡都明鏡似的,以她的性子,怕是正撐著一口氣,躲在不遠處那棵老槐樹上,手裡的軟弓搭著淬了麻藥的短箭,連風動樹葉的聲音都能讓她繃緊弓弦。
"娘的,這鬼地方,比鐵血旗的演武場底下那死人坑還憋屈!"冷千絕壓低聲音,冷肅的臉上眉頭擰成個川字,鼻翼不受控製地翕動兩下,像是要把肺裡的黴味全咳出來。他大手揮了揮麵前的灰塵,指尖沾了層灰黑汙垢,嫌惡地在玄色勁裝下擺蹭了蹭,那下擺上還沾著今早給洛清漪煎藥時濺的藥汁,此刻倒成了擦灰布。他手裡的絕滅槍似乎也感應到主人的不耐,槍纓無風自動,槍杆上的寒鐵紋路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冷光,槍尖斜指地麵,在積塵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痕跡。他小心地將洛清漪那柄暫時用不了的弱水劍背在身後,劍鞘上鑲嵌的細碎月光石在微光中一閃,動作間帶著一種罕見的謹慎,仿佛那不是劍,而是易碎的琉璃畢竟是洛澤主視若性命的東西,磕了碰了,回頭指不定怎麼跟他鬨。
陸九章沒說話,隻是指尖緩緩拂過身旁一個鐵櫃上模糊的標簽"癸卯年鹽引核銷·丙字柒號庫"。指尖觸到標簽上凹凸不平的刻痕,積塵簌簌落下,他的眉頭微微蹙起,左眼的眼尾幾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像是有無形的算盤正在心底劈啪作響:此地的陳年舊賬牽連太深,每一寸積塵都可能藏著線索,也可能是陷阱;潛在凶險不僅來自外部的守衛,更來自這些賬冊本身它們太舊了,舊得像隨時會化作齏粉,帶著十年前的冤魂一起消散。他用指腹摩挲著"癸卯"二字,那是十年前,正是冷老旗主"戰死沙場"的年份——腦海中既有原身記憶裡那個雪夜的悲愴,又有另一重時空裡對陳年舊案的敏感。"賬海茫茫,撈根針不易,尤其這針,還被人故意染黑了,沉了底。"他聲音嘶啞,帶著那種特有的算珠碰撞般的冷脆感,目光卻像鷹隼一樣掃過周圍的鐵櫃,尋找著最可能藏有"活賬"的角落,連櫃門上鏽蝕的鎖孔都沒放過。
突然,前方甬道深處火光一閃!那光芒極短暫,卻在昏暗裡格外刺眼,像是有人劃亮了一根火折子,又迅速捂住緊接著,一縷極淡的、帶著晶石灼燒特有的甜腥氣飄了過來,那是猛火油混著晶石末的味道,在黴味裡格外突兀。
緊接著是雜遝而刻意的腳步聲,靴底碾過碎石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如同踩著某種緩慢的鼓點,從甬道儘頭一點點逼近。十餘名身著戶部差役服飾的漢子出現在拐角,他們的皂隸服漿洗得發白,卻在袖口和領口藏著暗黃色的油漬,顯然不是正經當差的。最紮眼的是他們的眼神精悍得像餓狼,太陽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常年練硬功的江湖好手。每人手裡都提著明晃晃的火把,火焰"劈啪"地舔著木柄,將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兩側的鐵櫃上,如同晃動的鬼影,瞬間將本就狹窄的甬道堵得嚴嚴實實。為首的是個三角眼、吊梢眉的瘦高個,官帽歪戴在腦袋一側,帽翅都快耷拉到肩膀上,嘴角噙著一絲陰冷的笑意,露出半截黃黑的牙齒那笑容裡沒有絲毫溫度,隻有貓捉老鼠般的戲謔,一看便知是九千歲門下那群咬人不叫的惡犬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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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嗬!我當是哪個不開眼的耗子鑽到這陳年老庫裡偷油腥兒呢!"那頭領陰陽怪氣地開口,火把往身前一舉,跳動的火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更添幾分詭譎。他上下打量著陸九章,目光在那腰間的黃銅算盤上停頓了一瞬,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玩意兒,"原來是財武宗的陸宗主啊!貴宗雖新立不久,口氣倒不小!怎麼,江湖廟堂的銀錢流水還不夠您扒拉的?聽說您老人家算銀子比閻王爺勾魂還準,怎麼今兒個改行掘地三尺了?惦記上咱戶部這點壓箱底的陳年舊賬了?"他刻意把"陳年舊賬"四個字咬得極重,像是在提醒對方,這裡的東西,不是誰都能動的。
他身後那些"差役"默契地散開,腳底下踩著碎步,悄無聲息地占據了甬道兩側的有利位置,隱隱形成合圍之勢。每人的手都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那刀柄是黑檀木的,被摩挲得油光鋥亮,刀鞘上的銅環偶爾碰撞,發出"叮"的輕響,在死寂的鹽稅閣裡格外刺耳。空氣瞬間繃緊,如同拉滿了的弓弦,連火把燃燒的聲音都仿佛慢了半拍,每個人的呼吸都放輕了,隻有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跳動。
陸九章麵色不變,隻是輕輕撥動了一下腰間的黃銅算盤,一顆算珠發出輕微的"哢"聲,在寂靜中像冰珠落進玉盤。他抬眼看向那頭領,眼神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麵:"閒話少敘。諸位在此,是替九千歲看守財物,還是等著銷賬毀跡,一把火燒個乾淨利落?"他特意加重了"財物"和"銷賬"兩個詞,指尖在算盤上又撥了一下,這次的聲音更輕,卻像根針,刺得那頭領眼皮一跳。
他獰笑道:"陸九章!你他媽少給老子拽文!什麼財物銷賬,老子聽不懂!你們江湖人不是最講"清白"嗎?今兒爺就大發慈悲,幫你一把,把這些糊塗賬、爛汙賬全他娘的"核銷"了!免得臟了各位官老爺的眼!陸九章毀朝廷命脈!來人啊!叛賊火燒鹽稅閣,意圖銷毀罪證!"他說著,拇指用力按了按彈子頂端的引信,發出"哢嚓"一聲輕響,引信頭冒出一縷青煙。
話音未落,他手臂猛地一揚,那硫火彈劃出一道刺眼的弧線,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直射向旁邊一個標著"癸卯年鹽引核銷總冊"的鐵櫃!櫃門上的銅鎖在火光下閃了一下,仿佛在悲鳴那裡麵,可藏著十年前鹽稅大案的關鍵證據!
"你敢!"冷千絕爆喝一聲,聲如炸雷,震得頭頂的灰塵簌簌落下。他身形如電,腳尖在積塵的地麵一點,整個人像離弦的箭般竄出,絕滅槍在手中一抖,槍纓化作一團黑霧,槍尖寒芒暴漲,化作一道黑龍出洞,後發先至,精準無比地點向那空中的硫火彈!他快,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可有人卻比他算計得更快陸九章的指尖,已經搭上了腰間的算盤。
就在冷千絕槍尖即將觸及火彈的瞬間,陸九章左手一揚,三顆黃銅算珠脫手而出,呈品字形激射而出!那算珠比拇指指甲蓋略大,邊緣打磨得光滑圓潤,此刻卻帶著破空的銳嘯,並非射向火彈或那頭領,而是分毫不差地打在火彈前方三寸的地麵和兩側櫃體上左邊那顆撞在鐵櫃的鎖扣上,右邊那顆打在櫃角的鐵皮接縫處,中間那顆則精準地落在地麵一塊微微凸起的地磚上!
"叮!叮!叮!"三聲脆響幾乎同時響起,卻帶著微妙的時間差,像是有人在暗處敲了三下編鐘。
說時遲那時快,那硫火彈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帶著微妙彈性的牆,去勢驟減,竟在空中詭異地頓了一頓就像被人突然捏住了脖子的鴿子,翅膀還在撲騰,身子卻懸在了半空。緊接著,方向微微偏斜了半寸就是這一頓一偏,給了冷千絕絕佳的機會!槍尖寒芒暴漲,"噗"地一聲輕響,竟將那硫火彈如同穿糖葫蘆般刺穿,穩穩地挑在了槍尖之上!滋滋燃燒的引信距離槍纓不過寸許,火星子濺在槍纓的紅綢上,燙出幾個細小的黑洞,散發出焦糊的氣味。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快得讓人來不及眨眼。那頭領臉上的獰笑瞬間僵住,像是被人迎麵潑了一盆冰水,嘴角還保持著上揚的弧度,眼睛卻瞪得溜圓,瞳孔裡映出槍尖上燃燒的火彈,滿是驚愕和難以置信他怎麼也想不通,那火彈怎麼會突然轉彎!
冷千絕手腕一抖,內力輕吐,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道從槍杆傳到槍尖,將那還在滋滋冒煙的硫火彈甩在地上,發出"當啷"一聲脆響。他槍指那頭領,殺氣騰騰,絕滅槍在他手中微微震顫,發出低沉的嗡鳴,像是在渴望鮮血:"狗東西!想銷毀罪證?問過老子手裡的槍沒有!"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剛才那一下幾乎耗儘了他三成內力,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地上的積塵裡,砸出一個小小的坑。
那頭領臉色由青轉白,再由白轉紫,猛地倒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身後的鐵櫃上,發出"哐當"一聲悶響,震得櫃頂上的積塵瀑布般落下。他尖聲道:"反了!反了!財武宗的人不僅擅闖戶部重地,還要毀壞朝廷鹽稅賬冊!來人啊!給老子拿下!格殺勿論!陸九章,你等著被參吧!"毀朝廷命脈"這口鍋,你背定了!"他的聲音尖利刺耳,帶著色厲內荏的顫抖,眼神卻死死盯著冷千絕槍尖上那縷尚未熄滅的青煙,像是在確認自己的計劃是否徹底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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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九章卻並未加入戰團。他的目光死死鎖定那個剛剛險些被焚毀的鐵櫃,以及地上散落的、剛剛被冷千絕槍風掃到的幾片陳舊地磚。那幾塊磚的顏色比周圍略深,邊緣處有細微的裂痕,積塵也比彆處薄顯然經常被人踩踏。他蹲下身,手指輕輕拂過其中一塊磚的邊緣,指尖傳來輕微的鬆動感,同時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腥氣那是腐骨瘴毒雷的引線氣味。"果然..."他低聲自語,眼神銳利如鷹,"賬冊是幌子,這下麵才是他們真正要守的東西,還有這灰燼裡的殺招。"
混戰中,冷千絕一槍逼退兩名敵人,槍杆順勢重重往那幾塊鬆動的地磚上一跺"哢嚓!"磚石碎裂的聲音清脆響亮,像是打破了某種封印。
磚石碎裂,露出下方一個黑黝黝的洞口,洞口直徑約有尺許,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人硬生生砸開的。洞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隱約能聞到一股潮濕的泥土味。而洞口旁邊,靜靜躺著一個鏽跡斑斑的玄鐵小匣子!那匣子不過一尺見方,卻透著一股沉重冰冷的肅殺之氣,仿佛裡麵裝的不是物件,而是千軍萬馬。匣蓋之上,深刻著兩行殷紅如血、鐵畫銀鉤的大字,字跡力透鐵背,帶著一股凜然正氣,仿佛能穿透歲月的塵埃:匣底暗格內藏著一卷泛黃的軍餉撥付令,虎威堂的朱紅大印旁,竟赫然蓋著九千歲的私章,印泥尚帶著幾分未乾的油光。
"鹽稅填血債,鐵甲裹忠魂!"每個字都像一把燃燒的劍,灼燒著在場每個人的眼睛。
冷千絕瞳孔驟縮!這字跡...他認得!是他那早已戰死沙場、被冠以"虧空軍餉"罪名、含冤莫白的生父冷老旗主的筆跡!小時候,父親教他練字,總是握著他的手,一筆一劃地寫這幾個字,說這是冷家世代的家訓。父親的筆跡剛勁有力,撇捺間帶著江湖兒女的鐵血之氣,絕不會錯!一股巨大的震驚和悲痛瞬間攫住了他,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爹..."他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的、近乎嗚咽的嘶吼,那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他猛地俯身,不顧四周仍在揮砍的刀兵,顫抖著雙手將那玄鐵遺匣捧了出來。匣子入手冰涼,重得驚人,仿佛有千斤之重,壓得他手臂微微顫抖。冰冷的鐵匣貼著掌心,卻仿佛燙得他手心灼痛這是父親留給他的最後念想,也是洗刷冤屈的唯一希望。
陸九章見狀,立刻喝道:"護住冷旗主!速戰速決!"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知道,這匣子關係重大,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財武宗弟子攻勢更緊,刀劍齊出,結成一道密不透風的人牆,將冷千絕護在中間。那些戶部裝扮的爪牙本就不是對手,此刻更是節節敗退,慘叫聲此起彼伏。那頭領見冷千絕挖出了匣子,眼都紅了,像輸紅了眼的賭徒,嘶吼著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不顧一切地想撲過來:"放下!那是九千歲的東西!"卻被冷千絕反手一槍掃在肩胛骨上,"哢嚓"一聲骨頭斷裂的脆響,他頓時慘叫著骨折倒地,疼得滿地打滾。
甬道暫時恢複了短暫的平靜,隻剩下眾人粗重的喘息聲、火把燃燒的"劈啪"聲,以及那頭領壓抑的痛哼聲。地上躺著幾具敵人的屍體,鮮血從他們身下滲出,染紅了地上的積塵,散發出濃重的血腥味,與黴味、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
冷千絕虎目含淚,重重哼了一聲,將匣子裡的東西小心翼翼地取出來,唯獨留下那枚破軍牌緊緊攥在手心,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沈青囊已展開血書,指尖突然頓住,指著名錄角落一個被煙熏得發黑的名字:"這"鬼手張三",原是九幽盟"七重天"的糧道堂主,二十年前沈家塢慘案後銷聲匿跡,沒想到竟藏在這裡分贓。"他用銀針輕輕挑起血字邊緣,"這分贓比例三成歸丙字庫,五成入虎威堂,兩成上供...正好對應九幽盟"九重天"的層級抽成製度。"冷千絕將那卷絹帛遞給陸九章,聲音沙啞:"老子看不懂這些彎彎繞!你來看!若真是那閹狗害我爹的證據,老子現在就殺進九千歲府,把他捅成篩子!"語氣裡充滿了刻骨的仇恨,絕滅槍在他手中微微顫抖,槍尖指向甬道入口,仿佛下一刻就要衝出去。
陸九章走到冷千絕身邊,目光掃過匣內之物,最後落在那卷絹帛上。他的手指輕輕敲擊著自己的膝蓋,像是在快速計算著什麼——腦海中既有原身對冷老旗主的模糊記憶,又有自己對賬目邏輯的敏銳洞察:"冷旗主,令尊...怕是給我們留了一筆關鍵的隱匿賬目。"他意指南絹帛上記錄的,很可能是當年鹽稅案的核心證據,是那些被人刻意掩蓋的"爛賬"。
陸九章接過絹帛,並未立即打開,而是先走到那個被硫火彈熏黑了一角的"癸卯年鹽引核銷總冊"鐵櫃前。櫃門已被剛才的混亂震開,裡麵大部分賬冊已被燒毀,隻剩下一堆冒著青煙的紙灰和殘頁,散發著難聞的焦糊味。他蹲下身,用手指輕輕撥開紙灰,指尖拂過一張燒焦的殘頁邊緣突然停住那裡有半個模糊的蛇鱗紋印記,與冷老旗主遺匣暗格中那份《私鹽押運秘錄》的封皮標記完全吻合。"果然..."他瞳孔微縮,"這鹽稅黑鏈的運輸環節,一直由九幽盟在暗中操持。"仔細檢查著那些尚未完全燒毀的殘頁,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然而,殘頁上的字跡早已模糊不清,隻剩下一些燒焦的墨痕,根本無法辨認。他輕輕歎了口氣,看來敵人早就做好了銷毀證據的準備,這鐵櫃裡的賬冊,不過是個誘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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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一把火燒乾淨?可惜,這世上有些賬,灰飛煙滅了也得算清楚!"陸九章冷笑,左手三指並攏在腰間算盤上輕輕一彈,算珠清脆的碰撞聲裡,右手已從懷中摸出個巴掌大的牛皮皮囊。皮囊邊緣磨得發亮,顯然常被攜帶,他拇指頂住塞子輕輕一旋,拔掉時帶出細微的"啵"聲,將裡麵泛著金屬光澤的黑色細末小心翼翼地傾倒在那些尚有形狀的灰燼之上動作穩如磐石,仿佛在丈量一塊成色極佳的金磚,連指尖蘸到的磁粉都沒浪費,全抖落在灰燼最厚的地方。
"磁粉?"沈青囊捂著口鼻靠近,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眉頭蹙成個川字。他鼻尖縈繞著焦糊與黴味的混合氣息,忍不住偏過頭打了個無聲的噴嚏,眼角沁出細小的淚星,"這東西吸灰,沾到肺裡可不好。"
"嗯。"陸九章全神貫注,指尖在磁粉上方三寸處虛劃,同時取出發絲細的銀針撥動腰間算珠,算珠在灰燼上方遊走,殘墨遇磁粉凝結,漸漸顯露出"鹽引三千張"的字樣。他眼神銳利如刀:"正常鹽引首位數字,以"壹"字為頭者當占三成,這些虛開的鹽引,"柒"字卻占了四成半,此乃人為造冊的鐵證。"他語氣平淡,眼神卻亮得驚人,仿佛那些沉睡的數字在他眼中早已活了過來。這叫"焦灰辨賬"當年我在江南查漕運虧空,就是靠這手從三尺焦灰裡扒出了兩江總督的貪墨實證。
他話音未落,右手在腰間算盤上猛地一拂,"唰"的一聲,十二顆算珠同時躍起半寸又落下,一股無形的內力透過算珠,如蛛網般罩住那些灑落的磁粉!奇妙的事情發生了那些吸附了微量金屬墨跡的磁粉,竟開始微微顫動、聚集,發出細不可聞的"沙沙"聲,在一片焦黑中,緩緩勾勒出幾行模糊卻依稀可辨的字跡,像是有支無形的筆在灰裡寫字!財武宗弟子們看得目瞪口呆,連呼吸都忘了。
"...鹽引叁仟張...準銷..."旁邊還有一個模糊的官印輪廓,印泥殘留的朱砂在磁粉下泛著暗淡的紅光,半個簽名的捺筆拖得老長,像是倉促間劃過。
"癸卯年,淮北鹽場總共才批出一萬五千引鹽引!"陸九章眼中精光爆射,右手食指在虛空中快速點算,"這一筆核銷就是三千引?占了全年兩成!再看這墨跡殘留的金屬成分哼,首字為"叁"的出現頻次,遠超尋常記賬習慣!正常人記賬,數字"一""二"出現概率更高,哪有紮堆寫"叁仟""叁佰"的道理?假的!絕對是後期集中補錄、虛開冒銷!"他越說越快,算珠在腰間不住輕顫,仿佛在應和他的結論。
第一個破綻,抓住了!陸九章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這弧度轉瞬即逝,快得像沒出現過,卻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降了三分溫。
那頭領癱在地上,後背緊貼著鐵櫃瑟瑟發抖,聞言麵如死灰,嘴唇哆嗦著,兀自嘴硬:"胡...胡扯!憑一點灰就能斷定?官...官府的賬冊,豈容你...你一個江湖人置喙!"他眼神躲閃,不敢看那些磁粉勾勒的字跡,右手偷偷往靴筒摸去那裡藏著把三寸短刀,此刻卻連拔出來的力氣都沒有。
"灰不夠?那就再加點實料!"陸九章毫不理會,左手二指並攏往懷裡一探,摸出一張泛黃的拓片。拓片邊緣毛糙,帶著石碑特有的顆粒感,他手腕一抖將其展開,"看看這個!熙泰二十三年冬,漕幫運鹽船隊報"運損三成",核銷的正是這批三千引鹽引!但碑文記載清晰,那年冬運河水溫比常年高兩度,並未封凍,沿岸汛兵記錄"月內無大風浪",何來三成巨損?"他指尖點在拓片左下角,那裡刻著行極小的字:"臘月初三,晴,南風二級,漕船無恙"。更可疑的是這漕幫簽押字跡潦草帶鉤,與九幽盟"影"刺客偽造賬冊時特有的"蛇尾鉤"筆法如出一轍。
他將拓片展現在眾人麵前,手指重重戳在"漕幫簽押"四個字上那簽押潦草得像鬼畫符,與旁邊官府記錄的工整小楷形成刺眼對比:"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三成"損耗",壓根就沒沉河裡!是直接"損耗"進了某些人的私囊!玩了一手"陰陽調撥",官鹽變私鹽!明麵上報損,暗地裡把鹽拉到黑市,銀子揣進自己腰包!"
第二個鐵證,砸下!陸九章的聲音不大,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財武宗弟子們握緊了兵器,看向那頭領的眼神裡已帶了殺意。
"不...不可能...你怎麼會有鐵佛寺的...漕運碑拓片..."那頭領徹底慌了,冷汗順著額角滑落,在積塵上砸出串小小的濕痕,"那碑...那碑早該被九千歲的人毀了..."他說到一半突然住口,像是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臉上血色瞬間褪儘。
"閉嘴!"冷千絕聽得雙目赤紅,想起父親當年被汙蔑"通敵販私鹽"時的百口莫辯,怒火直衝頭頂。他右腳猛地抬起,帶著淩厲的勁風踹在那頭領嘴上,"哢嚓"一聲牙床碎裂的脆響,頓時鮮血和兩顆黃牙齊飛,頭領慘叫著噴出一口血沫,再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