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武宗內,那玄鐵碑上冷千絕的槍痕猶自泛著烏金寒光,碑身裂紋中凝結的血鏽尚未褪儘,午後的蟬鳴卻突然被一陣急促的銅鈴驚破——三長兩短的急促鈴音,正是財武宗最高級彆的銀汛警報!簷角銅鈴在熱風裡瘋狂震顫,將某種不祥的預兆傳遍整座莊園。陸九章立於觀星台第三級台階,右手無意識摩挲著腰間那串烏木算珠,指腹能觸到第三顆算珠上細微的裂痕——那是他三年前處理江南鹽引案時,為護住兄弟沈青囊,被刺客毒針所傷留下的舊疤。他望著東南方天際驟然凝聚的鉛灰色雲團,瞳孔微微收縮,喉結不自覺滾動了一下:"這場雨,來得比預想中更早。"話音未落,左手悄然按上腰間佩劍,那是洛清漪親手為他鍛造的"定川",劍鞘上還留著她發絲纏繞過的溫潤觸感。
京城,朱雀大街。
往日繁華的商街此刻已淪為沸騰的恐慌地獄。萬利錢莊那丈二高的朱漆大門前,原本用於分隔車馬的青石雕花欄杆已被擠斷三根,木屑混著踩踏脫落的布鞋碎片在烈日下蒸騰起詭異的酸腐氣味。那塊由魏國忠親筆題寫"年利三成"的鎏金牌匾,在巳時驕陽下折射出刺目的光斑,將排隊百姓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廟裡泥塑的鬼卒。有好事者眯眼細瞧,竟發現匾上蟠龍華紋的鱗片間隙,隱約有極細的玄武圖騰暗紋在金光中隱現,蛇頭龜尾之形若隱若現。人群中,梳雙髻的丫鬟春桃死死攥著繡帕包裹的銀角子,那是給臥病在床的母親抓藥的救命錢,指節泛白的手背上還留著早晨給小姐梳頭時蹭到的桂花頭油,此刻卻被汗水浸得黏膩;穿綢緞馬褂的鹽商胡老板則用象牙算珠快速撥動,嘴裡念念有詞地計算著本利,突然被後麵湧來的人潮撞得算珠散落一地,滾進泥水裡的珠子映出他扭曲的臉,他撲在地上撿拾時,腰間那枚與發妻定情的羊脂玉佩不慎摔碎,裂紋如蛛網般蔓延開來。
錢莊門前,人潮已徹底失控!七尺高的木製柵欄像被巨浪拍打的蘆葦般轟然倒塌,無數攥著銀票的手從各個方向伸向櫃台,指甲縫裡還沾著田間泥土或作坊機油。穿粗布短打的腳夫、戴珠翠抹脂粉的內眷、甚至還有掛著念珠的和尚,此刻都成了同一個模樣——脖頸青筋暴起,嘴角泛著白沫,喉嚨裡發出困獸般的嘶吼。一個賣糖葫蘆的老漢被擠得撞在廊柱上,草靶子上的山楂串滾落一地,紅得像血的果子在混亂的腳步下被碾成醬泥,與散落的債契粘在一起。
"兌銀子!快給老子兌銀子!"
"說好的三成利呢!我的棺材本啊!"
"彆擠了!娘——!"
一聲淒厲的哀嚎被瞬間淹沒,一位老婦踉蹌倒地,轉眼便被混亂的人潮踐踏,隻留下一隻枯瘦的手徒勞地伸向空中,很快被無數隻慌亂的腳覆蓋。地麵散落著被踩踏撕碎的債契,隱約可見上麵蓋著財武宗的盤龍假印,沾著不知是誰的暗紅血漬,觸目驚心。
人群邊緣,穿靛藍短打的賬房先生老陳正用算盤記錄著什麼,突然被後麵湧來的人浪掀翻在地。他懷中的賬冊散落一地,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的借貸賬目瞬間被踩踏成泥。當他掙紮著爬起時,恰好看見那隻枯瘦的手從人縫中伸出,指節上還套著枚磨得發亮的銅戒——那是西城米行王掌櫃的信物,三天前還在錢莊門口笑著拍他肩膀:"老陳,這月利錢我給你留著打酒喝。"此刻那銅戒上沾著暗紅血漬,老陳喉嚨一緊,忙彆過頭不敢再看,眼眶卻不受控製地發熱。
而就在不遠處的財武宗通彙鏢局銀庫內,氣氛卻冰寒徹骨。
厚重的庫門大開著,門軸處殘留著新鮮的木屑,顯然是被人強行撬開過。原本應堆至窖口的銀錠此刻隻在三丈深的銀窖底部鋪著薄薄一層,反射著幽冷的光。沈青囊蹲下身,指尖撚起一枚碎銀,指甲蓋大小的銀塊在他指間竟微微發燙。他瞳孔驟縮,左手不自覺按住腰間藥囊裡的解毒丹,右手迅速取出金針,針尖剛觸及銀塊,原本亮白的針尾竟瞬間泛起青黑!"玄武晶粉..."他喉結滾動,想起三個月前在冰淵活祭台見過的同類物質——當時大師兄為護住他,徒手接觸晶粉,七竅流血而亡時的慘狀至今曆曆在目。銀窖石壁上滲出的水珠順著鑿痕蜿蜒而下,在地麵彙成小小的水窪,映出他此刻蒼白如紙的臉,鬢角不知何時已沁出細密的冷汗。
"三重權力黑鏈"的絞索,已死死勒住了財武宗的咽喉!
司禮監直房內,掌印太監王德全正用象牙裁紙刀仔細修整文書邊緣。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牆上,像隻巨大的蜘蛛。當小太監捧著蓋好朱印的文書進來時,他特意用銀簽挑開文書邊角,確認那枚"機密"朱印的朱砂裡混著極細的金粉——這是魏國忠親賜的印泥,專用於構陷重犯的鐵證。
一份份加蓋了朱紅大印的"財武宗通倭鐵證"文書,正被快馬加鞭送往各大衙門和軍營!文書旁附著那本《江湖貢賦轉運虧空冊》的抄本,言之鑿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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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九門戒嚴,一隊隊盔明甲亮的禁軍直奔運河碼頭,以"查抄通倭贓銀"為名,強行扣押了四大派剛從南洋返回、滿載香料和珍寶的貨船!船主和船員被粗暴驅趕,貨物被封存,斷了財武宗最大的現銀流入來源!
三個穿著破爛、狀若災民的漢子突然從街角潑皮堆裡站起,他們袖口露出的刺青在陽光下一閃而逝——那是虎威堂特有的蠍尾圖騰。為首者從懷中掏出油紙包,裡麵的火油帶著刺鼻的桐油味潑向賭擂木桌,火折子亮起的瞬間,他看見桌後賬房先生驚恐的眼球上倒映著自己扭曲的臉。火舌舔舐著賬本的速度比預想中更快,那些印著"財武宗"字樣的傳單在熱浪中自動展開,墨汁遇熱散發出臭雞蛋般的氣味,濺在旁邊賣糖畫老漢的手背上,立刻蝕出銅錢大小的潰爛。老漢慘叫著捂住手,他剛做好的糖龍在高溫中融化,琥珀色的糖液順著竹棍滴落,在地上凝成一灘黏膩的糖漿,黏住了幾隻掙紮的飛蛾。
這已不僅是銀錢圍剿,更是全方位的物理滅絕與輿論絞殺!
錢莊前的擠兌,更是精心策劃的絕戶毒計:
那些蓋有財武宗假印的假債契遍布人群,一旦財武宗否認,就需要拿出真金白銀來兌付,但庫銀早已被偷換為毒銀!若兌付毒銀,百姓受害,財武宗百口莫辯;若拒不兌付,坐實"無力償還"的罪名,瞬間信譽崩塌!
更陰險的是,在城西陰暗巷弄裡,幾家新開的"黑錢莊"掛出了"存五十兩,年利翻倍"的招魂幡,暗中吸引著那些對萬利錢莊已心生恐懼的儲戶。而這些黑錢莊的暗賬裡,早已做好了"財武宗合股"的假記錄,隻等卷款跑路之時,將滔天罪責再次甩給財武宗!
城西黑風口的破廟裡,二當家正用狼毫筆在泛黃的賬冊上添寫"財武宗合股"字樣。燭火搖曳中,他鼻尖滲出細密的汗珠——這已經是第三本假賬了。牆角麻袋裡堆滿了剛印好的銀票,上麵"萬利錢莊"的朱印鮮紅得像血,而真正的銀子早已分裝在十輛騾車裡,車軸用油布包裹著,行駛時悄無聲息。廟外老槐樹上拴著的信鴿突然撲棱棱飛起,二當家手一抖,一滴墨汁落在"合"字上,暈成個醜陋的墨團。他慌忙用袖口去擦,卻越擦越臟,如同他此刻渾濁不堪的心緒。
魏國忠更是憑借權勢,暗中授意修訂《錢莊則例》,新增了"錢莊逾期未能兌付者,儲戶可報官,以錢莊主家產抵償"的條款!這無異於火上澆油,逼迫恐慌的儲戶更加瘋狂地擠兌,加速財武宗銀錢周轉的徹底斷裂,為禁軍最後的"名正言順"的圍剿鋪平道路!
"宗主!銀庫空了!銀錠全沒了!"通彙鏢局總鏢頭趙猛踉蹌著衝進議事廳,他胸前的護心鏡被自己撞出個凹痕,說話時假牙都在打顫。這個在刀光劍影裡闖了三十年的硬漢,此刻臉色白得像宣紙,右手死死攥著銀庫鑰匙,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鑰匙上的齒痕深深嵌進掌心,滲出血珠也渾然不覺——這串鑰匙是陸九章三年前親手交給他的,當時拍著他肩膀說"老趙,鏢局和兄弟們的身家性命,就托付給你了"。他左腿褲管被銀庫門的鐵閂劃破,露出的小腿上還留著當年與倭寇廝殺時的箭疤,此刻卻因恐懼與自責而微微顫抖,仿佛那不是皮肉上的舊傷,而是剜心剔骨的新痛。
"碼頭的貨船也被扣了啊!"
"投機賭擂也被燒光了!"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財武宗總部內,氣氛凝重得幾乎滴出水來。
陸九章站在廳內,望著窗外朱雀大街那片翻滾的人潮,眼神冷得像臘月寒冰。他左手按在紫檀木公案上,案麵"天地銀行"四個金字被指甲掐出細微的白痕。腦中那副無形的算盤正以驚人的速度運轉,每一顆算珠都代表著一條人命、一車銀子、一份契書。當"碼頭被扣"的消息傳來時,他右手算珠突然停頓——那批南洋香料裡藏著給丐幫的救命藥材,是清漪親自盯著裝船的,她還紅著眼圈叮囑:"師兄,那些藥材能救三十七個中了寒毒的孩子。"他深吸一口氣,鼻間縈繞著遠處飄來的火油味與血腥味,喉結微動,將湧上心頭的焦躁強壓下去,指腹在算珠上烙出更深的紅痕。
"好狠毒的連環計...這是要抽乾我們的"銀錢周轉",砸爛我們的"信譽招牌",最後一把火將我們燒得乾乾淨淨!"陸九章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冷靜,"但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亂!任他們手段百出,我自憑正道破局!"
他猛地轉身,一連串命令如同疾風驟雨般下達:
他袍袖一甩,案上的茶盞被帶得旋轉半周,茶水卻一滴未灑。"不語!"他揚聲喚道,聲音裡聽不出絲毫慌亂,"取我那方和田玉印來——當年禦賜的"通財濟世"印,今日該讓它見見血光了!"
他目光掃過廳內眾人,在唐不語臉上停留片刻——這位掌管財武宗地契的書吏,此刻正悄悄將袖口沾著墨汁的手指往身後藏,指節處還沾著半片撕碎的契紙。陸九章心中了然,定是剛才慌亂中打翻了朱砂硯台。"不語,"他聲音突然轉柔,尾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雲夢澤那千畝藥田,是你當年親手丈量的吧?"見唐不語點頭,他續道:"那處測繪修正比官版精準三分,尤其是河渠走向的標注,救了去年那場水患。"唐不語猛地抬頭,眼眶瞬間濕潤——那年他被唐無心當眾嘲諷"書呆子玩泥巴"時,是陸九章默默遞給他一本《九章算術》,扉頁上還題著"格物致知"四字。此刻陸九章再次提及,他喉頭哽咽著說不出話,隻能用力點頭,墨汁在袖口暈開朵小小的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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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式:地契飛騎!不語,取我雲夢澤千畝上等藥田的地契來!"陸九章指尖在公案上叩出清脆節奏,每一個字都像釘入鐵板,"以財武宗名義,以其未來十年產出收益為質押,向戶部緊急借貸五十萬兩官銀!記住,讓丐幫"飛毛腿"趙六負責傳遞,他熟悉京城密道,用防水油布包裹地契,內置財武宗"信字幣"防偽標記,若被截獲可自動銷毀關鍵信息。馬鬃係上三枚銅鈴,走官道時要搖響鈴鐺,讓沿途驛站都看見我們的旗號——我要讓全京城都知道,官銀正在路上!"
"第二式:丐幫錢龍!立刻聯係丐幫幫主,請他發動天下七十二分舵弟兄,以"青竹血符"為信,將各城零散銅錢一日內彙集至京城!這不是乞討,是短期拆借,我財武宗按市價付利!"
"第三式:金鏢懸門!冷旗主,立刻讓鏢局趕製一批特製的"七日期高息鏢牌",以玄鐵為底,嵌北鬥磁針防偽,利錢就定...雙倍!懸掛於萬利錢莊最顯眼處!同時宣布,所有持有此牌者,七日後優先兌付雙倍利錢!我要把城西黑錢莊那些貪高息的客流,全部吸回來!"
命令既下,整個財武宗如同精密的機關般高速運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