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玄鐵的陰影尚未散去,雙生脈的啟示猶在耳畔。根據皇陵地宮渾天儀最後透露的線索——“七月初七,黑鯨三號,珊瑚礁交貨”,財武宗的目光,立刻投向了東南沿海的風暴中心:寧波港。魏國忠與倭寇勾結的龐大網絡,其最重要的物資輸送樞紐和財務通道,似乎就隱藏在那片波詭雲譎的海域之下!
寧波港,昔日千帆競渡的繁華港口,此刻卻籠罩在一片異樣的壓抑之中。鉛灰色的雲層低懸海麵,將鹹腥的海風壓得滯重如鐵,碼頭上林立的桅杆光禿禿指向天空,像一柄柄鏽蝕的斷劍。幾隻海鷗在桅杆間盤旋,發出淒厲的哀鳴,卻不敢靠近那些懸掛黑鯨旗的巨艦——它們的陰影如同實質的墨汁,在海麵上洇開令人窒息的威壓。
港內船隻稀疏,許多原本屬於中原商號的泊位空空蕩蕩,隻剩下係船的木樁在退潮中裸露著斑駁的苔藍。取而代之的,是三艘懸掛著怪異黑色鯨魚旗的大型帆船——黑鯨商社的船隊!為首的“黑鯨三號”船體吃水極深,船舷包裹著加厚鐵皮,鉚釘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寒光,活像一頭伏在淺灘的史前巨獸,斑駁的鯨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旗角撕裂處露出的暗紅色襯裡,恰似巨獸唇邊凝固的血漬。
港口出入口,被一隊隊盔明甲亮的“官兵”嚴密把守。他們身著繡著銀蟒紋的黑色勁裝,腰懸製式軍弩,卻故意將刀柄斜露在外——那是江湖上罕見的緬刀形製,刀鞘鑲嵌著骷髏銅飾。為首的什長嘴角斜叼著草根,用馬鞭漫不經心地抽打著碼頭的係船柱,每抽一下,柱上便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鞭痕。當一艘運鮮魚的小漁船試圖靠岸時,兩名兵士立刻橫矛阻攔,矛尖幾乎戳到漁夫的麵門,粗嘎的嗓音混著酒氣炸開:“瞎了眼?沒看見告示?黑鯨商號的泊位也敢闖?”
一張加蓋了內監機構大印的告示貼在碼頭最顯眼處:“奉旨,即日起,凡東海航行之商船,其貨艙清單、航行路線,均需提前向‘黑鯨商號’報備核準,以防資敵!違令者,以通倭論處!”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讓商船向一個來曆不明的商號報備?這無異於將財武宗及其他中原商號的動向,完全暴露給倭寇!
財武宗一行人,在陸九章的帶領下,憑借高超的潛行技巧和之前發展的沿海眼線,避開了港口封鎖,悄然潛入了一艘最為龐大、守衛也最森嚴的黑鯨商船——“黑鯨三號”。
船艙內彌漫著濃重的魚腥、汗臭和一種若有若無的奇異檀香味。底艙更是陰暗潮濕,腳下的木板黏膩打滑,每走一步都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貨箱堆疊如山,大多貼著“瓷器”“絲綢”的假封條,卻在縫隙處露出倭刀的弧形輪廓。角落裡蜷縮著幾隻被遺棄的木箱,爬滿了銀白色的海蛆,它們正貪婪地啃噬著木箱上殘留的木屑,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像是在預警著什麼。
“搜!重點找賬冊、貨單,還有任何看起來不尋常的東西!”陸九章低聲下令。
眾人立刻分散搜索。
冷千絕眼神銳利如鷹隼,掃過艙內堆疊的貨箱時,右手不自覺地摩挲著絕滅槍的槍纓——那是用北境玄狐尾毛特製的,遇殺氣便會微微震顫。他很快注意到角落四個被特殊鐵鎖加固的箱子,鎖扣上刻著德川家的三葉葵紋。左腳悄然踏前半步,絕滅槍尖在昏暗光線下劃出一道冷芒,如同手術刀般精準挑向鎖芯。“哢噠”一聲輕響,鎖扣應聲而斷,他左手掀開箱蓋的瞬間,瞳孔驟然收縮——裡麵並非貨物,而是整整齊齊碼放著的倭刀!刀鞘漆黑如墨,鞘尾鑲嵌的青銅吞口猙獰可怖,刀身在箱內反射出幽藍的寒光,透著徹骨的殺氣。
他拿起一柄,入手猛地一沉!
“不對!”冷千絕眉頭緊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習武三十年,經手的兵器不下千件,尋常倭刀的分量早已爛熟於心,但這柄刀入手竟沉得像灌了鉛。拇指在刀鞘中段輕輕一撚,觸感並非普通鮫魚皮,而是混合了某種金屬絲的特殊鞣製工藝——這是東瀛甲賀流忍刀的特征!他猛地想起三個月前截獲的密信:“德川家秘製忍刀,十刀一藏金。”
他仔細檢查刀柄,發現其中一柄的纏繩下隱約露出一個“玄”字刻痕。運足內力,按照特定紋路旋轉刀柄,隻聽“哢”的一聲輕響,刀柄底部竟然彈出一個精巧的暗格!暗格邊緣塗著偽裝成木紋的蠟層,若非他常年與兵器打交道,絕難發現這等機關。
暗格之中,金光燦然!竟是幾根小巧玲瓏、卻分量十足的金條!
唐不語眼疾手快,拿起一根金條對著艙壁縫隙透入的微弱光線一看,隻見金條表麵,用極其精細的工藝刻著一個清晰的家族紋章——五三桐紋德川家家紋),側麵還刻有玄龜背甲紋路!
“德川家的金條?!”唐不語倒吸一口涼氣,“竟然藏在刀鞘裡走私!這玄龜紋路,與冷旗主母親遺帕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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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葉輕舟目光如炬,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副特製的銅絲手套戴上。他指尖在手套表麵輕撫過幾個凸起的機括,數根幾乎肉眼難辨的銀絲自指尖射出,如同活物般貼地遊走,仔細探查著艙壁和貨堆的每一寸角落。銀絲劃過一處不起眼的雜物堆時,突然發出極輕微的嗡鳴,並微微泛起淡藍色的光澤——這是探測到金屬機關的反應。葉輕舟眼神一凜,低聲道:“這裡有暗格,偽裝得極好,表麵覆蓋的海草與鐵鏽都是偽裝,下麵還有玄武晶毒的氣息。”他肩頭的機關木鳶立刻振翅飛起,精準地啄開覆蓋在上麵的偽裝,露出一個被油布嚴密包裹的方形物體。木鳶用喙部銜住油布邊緣,小心翼翼地將其從暗格中拖出——正是那本至關重要的冊子。
“這是什麼?”洛清漪湊近細看。
陸九章接過冊子,快速翻動,目光如電。他左手食指在頁麵邊緣快速敲擊,右手不自覺地屈指成算,指節在空氣中劃出清晰的算珠軌跡。“不是畫,是密碼!”他突然停在一幅描繪富士山的畫麵上,畫麵中藝伎手中的三味線琴弦根數恰好是七根,而浪人腰間的刀穗打了五個結,“這些畫的布局、人物動作、甚至雲彩的形狀,都暗合某種規律…像是…俳句的密碼!每幅畫對應一個音節,組合起來就是密文!”他腦中瞬間閃過破解幽冥簿時的經驗,那些用甲骨文刻成的賬目也曾用類似的圖形替換法加密。
他腦中算盤虛影閃爍,結合之前破解“幽冥簿”的經驗,飛速解析著。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船艙陰影裡,突然竄出幾個身著黑色夜行衣、口鼻蒙麵的身影——倭寇忍者!他們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出現時竟沒有帶起一絲風聲。為首者左手握著一柄淬毒的苦無,右手捏著三枚手裡劍,指縫間還夾著幾枚塗滿紫色粉末的吹箭。當他們看到陸九章手中的浮世繪冊子時,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的凶光,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嘶吼聲,像是饑餓的野獸發現了獵物。
他們二話不說,張口便噴出數股濃密的、帶著刺鼻腥味的紫色毒霧,直撲那本浮世繪冊子!
“小心毒霧!”沈青囊急呼,金針已出手,射向忍者。
但毒霧速度更快,瞬間籠罩了冊子。
嗤嗤…
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發生了!那毒霧遇空氣迅速氧化,如同墨滴入清水般迅速暈開。頁麵上的浮世繪圖案因毒素侵蝕開始扭曲、變形:藝伎的臉變成了骷髏,浪人的刀變成了毒蛇,連富士山的輪廓都扭曲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更詭異的是,原本空白的頁腳竟滲出暗紅色的字跡,赫然是“財武宗與德川家密約”“財武宗收購倭刀金條”的虛假記錄!那些字跡實為毒粉與紙張纖維發生化學反應所致,筆畫間還在微微蠕動,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甜腥味。
那毒霧之中,顯然混合了能侵蝕心神、製造幻覺的蝕心毒粉!隻要看到這被扭曲的“賬冊”,心智不堅者便會深信不疑,將假賬認作真賬!
“好歹毒的手段!”陸九章眼神一凜,左手猛地合上冊子,右手順勢抽出腰間的算盤——這並非普通算盤,而是用千年陰沉木製成,算珠內藏銀針機關。他將冊子夾在腋下,算盤在掌心快速撥動,發出清脆的“劈啪”聲,算珠碰撞的節奏恰好形成某種特定的頻率,竟暫時壓製住了毒霧的擴散。腦中飛速運轉:“蝕心毒粉遇空氣活化,見光則顯假字…這是東瀛‘影流’的不傳秘術,當年師父曾提及此毒需用特殊藥材煉製…”
江湖暗樁則配合倭忍,負責具體的破壞和栽贓。他們不僅在賬冊上塗抹毒粉,更在船艙各處埋設了硫磺火折子——一旦財武宗查賬有所發現,便立刻點燃火折子,引發船艙爆炸,將所有人連同證據一同焚毀。同時,他們早已安排好“目擊者”,準備在事後向官府“指證”財武宗私通倭寇,而那本被篡改的假賬,就是他們精心準備的“鐵證”!此刻,幾名暗樁正躲在通風管道內,透過格柵縫隙窺視著艙內動靜,手中緊握著引火用的火石。
而那本浮世繪密碼賬冊,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財務陷阱”。
若財武宗當場銷毀它,必然打草驚蛇,暴露此次查賬行動,引來圍攻。
若保留它,這塗抹毒粉的假賬一旦流出去,就是潑向財武宗的臟水。
更陰險的是,倭忍噴出的毒霧,其毒性會隨著賬冊被翻動的次數而增強!翻動超過十頁,毒霧甚至會變得更加濃密,直接籠罩翻閱者,侵蝕其心智!這讓查賬本身變成了極度危險的行為——查得快,中毒深;查得慢,倭寇的援兵隨時可能趕到!
與此同時,在港口外的市鎮裡,一些黑鯨商社的人正在暗中活動,向那些被高額稅賦和禁海政策逼得走投無路的沿海漁民和小商人,兜售一種“高息倭債”,承諾年利高達五十!並暗示可以用財武宗關聯錢莊的銀票來兌換,試圖引發針對財武宗的“銀票擠提”風潮,從財務上動搖財武宗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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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借勢謀私’!好一個‘詭詐債契’!”陸九章掃視著底艙的倭刀金條、那本冒著毒氣的妖賬、以及艙壁上若隱若現的機關紋路,瞬間明白了對方的全盤算計。他將算盤猛地頓在甲板上,算珠彈出的銀針精準刺入附近幾個隱蔽的孔洞——那裡藏著倭寇埋設的火折子。“想用假賬汙我財武宗清譽,用倭債斷我銀錢周轉,最後將這船變成引爆沿海的陷阱?”他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可惜,你們算漏了一點——財武宗立派至今,賬目向來明算!”
“冷旗主,護住周遭,清理倭忍!沈大夫,壓製毒霧,防止毒粉擴散!清漪,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竄出的毒物!輕舟,讓你的木鳶盯著艙外動靜!”陸九章語速極快,聲音卻沉穩如磐石。他左手將浮世繪冊子揣入懷中特製的鉛皮暗袋,右手算盤已經滑至掌心,算珠在昏暗光線下泛著烏木特有的光澤——這是他最重要的武器,此刻算珠間流轉的內力讓每顆珠子都微微震顫,仿佛蓄勢待發的蜂群。
他自己則深吸一口氣,丹田內力驟然運轉,在口鼻間形成一道無形氣牆。那蝕心毒霧觸及氣牆,立刻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卻無法再侵入分毫。陸九章眼神如鷹隼般鎖定那本浮世繪冊子,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這本冊子不僅關乎財武宗的清白,更藏著沿海數十萬百姓的生死,絕不能有失!
“第一刀,鞘斷斤兩!”
陸九章抓起那柄藏有金條的倭刀,掂量了一下,又快速查看了旁邊幾個箱子裡的倭刀,心中默算。
“倭刀製式統一,官方報備重量均為三斤七兩!”陸九章將刀身橫在眼前,月光透過艙壁縫隙恰好照在刀脊的銘文上,“但此刀實重四斤八兩,超出報備重量三成有餘!”他仔細檢查了十餘柄刀鞘,發現僅有一柄刻有“玄”字標記的藏有暗格,“十柄刀中才藏一柄,每柄藏金十二兩,這是拆東補西的鬼賬,想拿命賭利!”他目光銳利地掃過堆積的倭刀,“整船三百六十柄,藏金刀僅三十六柄,合計四百三十二兩!如此大量的黃金,卻藏在武器中避開關稅稽查,不是走私是什麼?”說到最後四字,他聲音陡然拔高,震得艙內灰塵簌簌落下。
他拿起那本被毒霧籠罩的《貨艙清單》倭寇偽造的),目光如電般掃過上麵記錄的金條重量數字。
“‘首數不合天道’!”陸九章腦中算盤狂響,算珠虛影在瞳孔中飛速轉動,“但凡自然產生的數目,起首數字是1的最多,是9的最少。”他指尖在清單上劃過,留下一道淡淡的內力痕跡,“但這清單上,記金條重量,起首數字是‘7’的,竟占了近五成!”他猛地抬頭,眼中精光爆射,“人為編造的數據!為了湊齊魏公與德川家約定的‘七百七十兩’獻禮數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