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
這座城市的命運,比襄陽更為慘烈。
當諸葛恪的百艘樓船遮蔽了江麵,當他那十萬東吳水陸大軍如同潮水般湧上岸時,關平便知道,死戰的時刻,到了。
諸葛恪,這位年輕氣盛的大都督,在得知襄陽是一座空城後,更是誌得意滿。
在他看來,這是蜀漢膽怯的表現。
“一群懦夫!以為放棄一兩座城池,就能擋住我東吳的兵鋒了嗎?”他在船頭之上,對著眾將意氣風發地說道,“今日,我便要拿下江陵,讓天下人看看,誰才是這荊州真正的主人!”
他甚至沒有進行任何試探。
第一天,便投入了整整三萬大軍,從東、南、北三個方向,對江陵城發起了最猛烈的攻城戰!
“咚!咚!咚!”
戰鼓聲如同天神的咆哮,震得整個江陵城都在顫抖。
無數的攻城車、衝車、井闌,在吳軍士卒的推動下,吱吱嘎嘎地朝著城牆逼近。漫天的箭雨,呼嘯著射向城頭,將天空都染成了一片暗色。
“守住!都給老子守住!”
關平手持他父親的青龍偃月刀站在城頭,親自擂鼓,聲音嘶啞地咆哮著。
城牆,瞬間變成了血肉磨盤。
無數的吳軍士卒扛著雲梯,怪叫著衝向城牆。他們剛剛架起梯子,城頭之上,滾石、擂木、滾燙的金汁便傾瀉而下。
慘叫聲,哀嚎聲,兵器碰撞聲,交織成一曲死亡的交響樂。
一名吳軍校尉,作戰勇猛,頂著箭雨第一個爬上了城頭,他剛剛狂喜地大吼一聲,便被廖化一刀劈下了首級。
鮮血,噴了城頭的守軍一臉,卻無人退縮。
一名蜀軍老兵,被三支箭矢射中身體,他沒有倒下,而是用儘最後力氣,抱住一個剛剛爬上來的吳兵,怒吼著一同從十幾米高的城牆上摔了下去,同歸於儘。
戰鬥從清晨持續到日暮。
長江的水,被染紅了。
江陵城下的土地,被鮮血浸泡得泥濘不堪。
當鳴金收兵的號角響起時,三萬吳軍,扔下了近八千具屍體,狼狽地退了下去。
而江陵城頭,也已是殘垣斷壁,守城的蜀軍,同樣傷亡慘重。
關平拄著刀,半跪在屍堆之中,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看著城下如潮水般退去的敵軍,又看了看身邊所剩無幾的弟兄,眼中沒有半分勝利的喜悅,隻有一片死寂。
他知道,這僅僅是第一天。
明天,後天,敵人會發起更猛烈,更瘋狂的進攻。
這座孤城,還能守多久?
翌日,晨光熹微。
一層薄薄的血霧,籠罩在江陵城上空,揮之不散。
城牆內外,是一片狼藉的地獄。燒焦的木料散發著刺鼻的氣味,凝固的血液將磚石染成了暗褐色。士卒們默默地將同袍的屍體抬下城牆,將敵人的屍體扔下護城河,動作麻木而機械。
關平一夜未眠。
他身上的鎧甲,沾滿了已經乾涸的血跡,那張英武的麵龐上,滿是疲憊,唯有那雙丹鳳眼,依舊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他站在城樓之上,手按著青龍偃月刀的刀柄,如同磐石,俯瞰著城下那片沉寂的吳軍大營。
馬良走到他的身邊,遞過來一個水囊。
“坦之,喝口水吧。”
關平接過水囊,猛灌了幾口,冰冷的清水讓他混沌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傷亡如何?”他聲音沙啞地問。
“守城將士,戰死三千,傷者兩千。”馬良的聲音很輕,卻如同一記重錘,砸在關平心上,“能再戰者,不足五千。”
一萬守軍,一日之間,折損過半。
關平的嘴唇抿成了一條剛硬的直線。
“滾石、擂木、金汁,還能用多久?”
“省著點用,最多,還能撐兩天。”
兩天。
關平沉默了。他知道,兩天之後,就是用人命去填了。
就在這時,城牆上的了望兵,突然發出了淒厲的號角聲!那聲音裡,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絕望!
“敵……敵襲——!”
關平與馬良猛地抬頭,朝著北方望去。
隻見遙遠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道黑線。
那黑線迅速擴大,如同一片移動的森林,卷著漫天的煙塵,朝著江陵城滾滾而來。無數的旌旗在晨風中招展,其中一麵繡著鬥大“曹”字的帥旗,尤為醒目。
曹休!
他放棄了空城襄陽,竟將他那十二萬大軍,也壓到了江陵城下!
轟隆隆的馬蹄聲,如同沉悶的雷鳴,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當曹休的大軍在江陵城北列開陣勢,與城南、城東的東吳大軍遙相呼應時,城牆上的蜀軍士卒,徹底陷入了死寂。
絕望。
前所未有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沒了每一個人。
南有諸葛恪十萬水陸大軍,北有曹休十二萬鐵騎步卒。
二十二萬大軍,將這座小小的江陵城,圍得如鐵桶一般。而城內,能戰之兵,不足五千。
這是一場,沒有任何勝算的戰爭。
“完了……”一名年輕的士卒喃喃自語,手中的長槍,“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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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像一根導火索,點燃了守軍心中積壓的恐懼。一陣騷動,開始在城牆之上蔓延。
就在這時!
“鏘——!”
一聲清越的龍吟,響徹城頭。
關平猛地拔出了背後的青龍偃月刀,將沉重的刀柄狠狠地頓在城垛之上!
那巨大的聲響,鎮住了所有的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