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烏斯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他好不容易下決心休息片刻，是誰這麼不長眼？他有些不耐煩地揚聲道：“進來！”
門滑開了。出現在門口的身影，讓卡西烏斯微微一愣。
是卡爾。
他穿著一身整潔的藍色動力甲，身姿挺拔如鬆，臉上帶著一種卡西烏斯從未見過的、混合著決然與一絲……忐忑的神情？這可不常見於以冷靜著稱的卡爾。
“卡爾士官？”卡西烏斯坐直了身體，有些疑惑地問道，“有什麼事？是柯萊莎女士的身體又出現反複了？還是連隊巡邏有異常情況？”他下意識地往公務方麵猜測。
卡爾沒有立刻回答。他邁步走進辦公室，金屬靴底與地板接觸，發出清晰的聲響。他走到辦公桌前約五步遠的地方，然後，在卡西烏斯略帶驚訝的目光注視下，做出了一個讓一連長猝不及防的動作——
他右膝一曲，單膝重重地跪在了冰冷堅硬的金屬地板上，低下了他那通常隻會向帝皇聖像、原體以及戰團長行禮的頭顱。
這個舉動讓卡西烏斯徹底愣住了。阿斯塔特修士之間除非極其特殊和莊嚴的場合，否則很少行此大禮，尤其是在日常彙報工作中。
“卡爾？你這是……”卡西烏斯的話音未落。
卡爾抬起了頭，那雙蔚藍色的眼眸中閃爍著堅定無比的光芒，他直視著卡西烏斯，聲音清晰而沉穩，仿佛已經下定了某種決心，每一個字都如同敲打在卡西烏斯的心上：
“連長，我請求您……能準許我和柯萊莎……”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最準確的措辭，最終還是選擇了最直接、也最驚世駭俗的說法：
“……在一起。”
“……”
辦公室內陷入了一片死寂。卡西烏斯感覺自己是不是因為過度疲勞出現了幻聽。他眨了眨眼睛，看著跪在麵前、表情無比認真的卡爾，大腦在短暫的宕機後，才艱難地處理著這幾個字所蘊含的爆炸性信息。
“在一起？”卡西烏斯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語氣充滿了荒謬和難以置信，“你和那個……靈族巫師？柯萊莎？”
“是的，連長。”卡爾的聲音沒有絲毫動搖，“我深知這個請求何等僭越，甚至……可能被視為對帝國信條的背叛。但是，連長，我需要給她一個……名正言順。”
“名正言順？！”卡西烏斯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幾分，他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麵上，身體前傾，目光如同兩把利劍，試圖刺穿卡爾的內心，“卡爾·霍恩！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是一名阿斯塔特修士！極限戰士第一連的士官！你的生命、你的忠誠，隻能屬於帝皇、屬於原體、屬於奧特拉瑪！”
他感到一股熱血直衝頭頂，不是因為憤怒，更多的是因為極度的震驚和一種……被突如其來的狀況打得措手不及的混亂。他之前確實因為德克蘭的胡言亂語和一時氣憤，把柯萊莎塞給了卡爾，但那純粹是為了解決麻煩的權宜之計，他從未想過，也絕不認為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難道……自己當初那句氣話，那個不負責任的甩鍋行為，竟然陰差陽錯地……把他們兩個促成了？！這他媽算怎麼回事？！
卡西烏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試圖用理性和教條來喚醒眼前這個似乎一時糊塗的得力下屬。他繞過辦公桌，走到卡爾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語氣沉重而嚴肅：
“卡爾，看著我。”卡西烏斯的聲音低沉下來，但壓迫感更強，“重申你的身份。你不是凡人，你是帝皇的死亡天使，是經過二十二道手術改造的超人戰士！原鑄阿斯塔特！你的職責是毀滅帝國的敵人，守護人類的疆域，而不是沉溺於……於這種凡俗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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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繼續施加壓力：“還有她的身份！柯萊莎，艾達靈族，一個異形！一個在帝國官方教義中被視為低賤、危險、需要被警惕甚至淨化雖然他個人並不完全認同這種極端觀點）的種族！她的思維方式，她的生命形態，她的靈魂本質，都與我們截然不同！你們之間存在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卡西烏斯緊緊盯著卡爾的眼睛，希望能從中看到猶豫、退縮或者醒悟。然而，他失望了。卡爾的目光依舊堅定，仿佛早已將這些因素思考了千百遍。
“連長，您所說的一切，我都明白。”卡爾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帝國的法律，戰團的教條，種族的差異……這些我都清楚。但是……”
他抬起頭，毫無畏懼地迎接著卡西烏斯審視的目光：“情感的發生，並非基於理性的判斷。它就像戰場上突如其來的流彈，無法預測，也無法完全規避。”
卡西烏斯被卡爾這番帶著點哲理的辯解噎了一下，他煩躁地揮了揮手：“彆說這些沒用的！卡爾，告訴我，她呢？那個靈族女人，她是否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她是否甘願放棄她作為執政巫師的身份、地位，以及她漫長的生命可能擁有的其他未來，就為了和你這樣一個……一個時刻可能為奧特拉瑪戰死沙場的阿斯塔特捆綁在一起？過著可能被歧視、被排斥，甚至隨時麵臨危險的生活？”
這是卡西烏斯認為最關鍵的問題。他不相信一個靈族的執政巫師，會如此輕易地放棄一切，選擇一個在各方麵都充滿不確定性和風險的未來。
然而，卡爾的回答，再次擊碎了他的預想。
卡爾幾乎沒有絲毫猶豫，他清晰地、肯定地回答道：
“是的，連長。她甘願。”
“她親口對我說……願意陪著我，一起為奧特拉瑪而死。”
“……”
卡西烏斯徹底沉默了。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變成了一尊雕像。辦公室內隻剩下循環空氣係統低沉的嗡鳴聲。他看著跪在地上，眼神清澈而堅定的卡爾，腦海中回蕩著那句“願意陪著我，一起為奧特拉瑪而死”。
這句話從一個靈族口中說出來，其衝擊力是難以想象的。這需要何等的決心？何等的……情感？
卡西烏斯並非完全的鐵石心腸。他暴躁，他直接，但他也珍視忠誠與勇氣，無論其來自何方。卡爾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戰士，是他最信任的士官之一，其品性和忠誠毋庸置疑。而柯萊莎……那個靈族女人，在之前的接觸中，除了最初的衝突，似乎也並未表現出惡意，甚至在麵對絕境時，選擇了用聖物交換族人生存的道路，這本身也體現了一種擔當。
如今，他們兩個，一個是他最器重的下屬，一個是被他們戰團“半強迫”帶回的異族貴女，竟然在他陰差陽錯的“促成”下，發展出了如此……深刻的關係。
責任。卡西烏斯忽然意識到，這件事，從他把柯萊莎推給卡爾的那一刻起，自己就脫不開乾係了。
漫長的沉默之後，卡西烏斯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吐出。他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震驚、惱怒，逐漸轉變為一種極其複雜的、混合著無奈、認命甚至還有一絲……極其細微的、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動容。
他向前一步，伸出雙手，扶住了卡爾的肩膀，用力將他從地上托了起來。
“起來吧，卡爾。”卡西烏斯的聲音帶著一種罕見的、褪去了暴躁的疲憊與鄭重。
卡爾依言站起，目光依舊落在連長臉上，等待著他的最終裁決。
卡西烏斯看著卡爾，一字一句地說道：“好。兩情相悅。”他似乎在品味著這個詞，對於阿斯塔特而言，這是多麼陌生而沉重的詞彙。
“此事，因我而起……”他想起自己當初那個衝動的決定，嘴角露出一絲苦澀，“也該……因我而了。”
他鬆開了卡爾的肩膀，轉身走回辦公桌後，但沒有坐下。他雙手撐在桌麵上，目光銳利地看向卡爾：
“我會去找戰團長，向他說明情況，並……為你和柯萊莎女士，提出請求。”
卡爾眼中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他立刻挺直身體：“連長！我……”
“先彆急著謝我！”卡西烏斯抬手打斷了他，語氣再次變得嚴肅無比，“聽著，卡爾。這隻是我的個人態度和我會采取的行動。戰團高層，尤其是戰團長是否會同意，我無法保證。極限戰士並非不懂變通，基裡曼大人歸來後也帶來了新的風氣，但此事畢竟牽扯太大，涉及與異形的關係，挑戰著帝國萬年的傳統觀念。”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強烈的警告意味：
“而且，即便戰團長出於某種考慮，網開一麵，默許了你們的關係。你也必須清楚，這僅僅是戰團內部的‘默許’。帝國審判庭，尤其是異形審判庭的那些狂信徒，他們絕不會坐視不管！一旦風聲走漏，你和柯萊莎，都將麵臨極大的危險！審判庭可不會管你們是否兩情相悅，在他們眼中，這就是褻瀆，是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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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西烏斯的目光如同最冰冷的刀鋒，直視卡爾：“這意味著，從你做出這個決定開始，你就必須時刻保持警惕，保護好她，也保護好你自己。未來的道路，將布滿荊棘，甚至可能……需要你拿起武器，對抗來自帝國內部的‘同胞’。”
“這些，你都做好準備了嗎？卡爾·霍恩士官。”
卡爾的臉上沒有任何畏懼或猶豫。他迎接著連長的目光，重重地點了點頭，聲音沉穩如磐石：
“是的，連長。我已做好準備。為了她，也為了我的選擇，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卡西烏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將他此刻的決心牢牢刻印在腦海中。最終，他揮了揮手，語氣恢複了往常的乾脆，但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感：
“去吧。在我向戰團長彙報並得到明確指示之前，維持現狀，保持低調，管好德克蘭那張破嘴！”
“是！連長！”卡爾再次向卡西烏斯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這一次，充滿了由衷的感激與敬意。他不再多言，轉身，邁著堅定的步伐離開了連長辦公室。
金屬門在卡爾身後關閉。卡西烏斯獨自站在辦公室裡，看著那扇門，良久，才緩緩坐回椅子上，發出一聲長長的、包含了太多情緒的歎息。他揉了揉依舊在隱隱跳動的眼皮，苦笑一聲：
“看來……這眼皮跳，真不是沒原因的……”
卡爾懷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心情，快步回到了自己的i10a艙室。門剛一滑開，一個身影就如同受驚的小鹿般，帶著一陣香風，撲入了他的懷中。
是柯萊莎。她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著，看到卡爾回來，立刻迫不及待地抱住了他，仰起頭，紫色的眼眸中充滿了緊張與期盼，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卡爾……那個……那個凶巴巴的一連長，他……他怎麼說？他同意了嗎？”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卡爾的臉色，生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卡爾感受著懷中身體的微微顫抖，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保護欲。他伸出手，輕輕環住她纖細的腰肢，將她更緊地擁入懷中，試圖用自己的體溫驅散她的不安。
他低下頭，看著她那如同紫水晶般瑰麗卻寫滿擔憂的眼睛，沒有隱瞞，將卡西烏斯連長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包括連長願意向戰團長請求，也包括戰團長可能不會同意的風險，以及未來需要麵對的最大的威脅——審判庭。
柯萊莎靜靜地聽著，當聽到卡西烏斯連長竟然願意幫忙時，她的眼中瞬間迸發出驚喜的光芒，但當聽到後麵的困難和危險時，那光芒又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與卡爾共同麵對的決然。
“他……他真的願意幫我們？”柯萊莎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緊緊抓住卡爾胸前的衣料，“我還以為……他會大發雷霆，甚至懲罰你……”
“連長他……雖然脾氣急躁，但他並非不通情理。”卡爾解釋道，語氣中帶著對卡西烏斯的尊敬，“他說，此事因他而起，也該由他來了。”
柯萊莎將臉埋進卡爾的胸膛，聲音悶悶地傳來：“那……戰團長呢？他會同意嗎？”
卡爾沉默了一下，輕輕撫摸著她的銀色長發，如實回答：“我不知道。戰團長的考量，遠比我們想象的更為複雜和深遠。他需要權衡戰團的聲譽、帝國的律法、與其他勢力的關係……以及，我們這件事本身可能帶來的所有影響。”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但是，無論如何，連長已經為我們爭取到了一個機會。這已經比我最壞的預想，要好太多了。”
柯萊莎抬起頭，眼中雖然還有對未來的憂慮，但那份堅定卻絲毫未減。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卡爾剛毅的臉龐，柔聲說道：“沒關係，卡爾。隻要你不放棄，我就不會害怕。無論戰團長是否同意，無論未來有多少危險，我都跟你一起麵對。”
她的笑容如同在寒夜中綻放的幽蘭，美麗而帶著一絲淒婉，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真誠：“就像我說的，能陪在你身邊，哪怕最終一起為奧特拉瑪而死，我也心甘情願。”
卡爾看著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深深觸動。他不再說話，隻是收緊了手臂，將她嬌小的身軀完全包裹在自己寬闊而溫暖的懷抱中。
兩人相擁無言，靜靜地感受著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艙室外，是龐大而冰冷的戰艦，是即將抵達的未知星域，是可能到來的狂風暴雨。但在此刻，在這方小小的空間裡，他們隻有彼此，以及那份剛剛得到一線曙光、卻依舊前路未卜的未來。
他們不知道戰團長馬裡烏斯·卡爾加會如何決斷，也不知道審判庭的陰影何時會降臨。但他們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們的命運，已經緊緊相連。無論前方是榮光還是毀滅，他們都將攜手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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