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庫拉格之耀號”的技術軍士測試區內，一聲沉悶而非典型的爆炸聲打破了原本有序的機械嗡鳴。沒有火光衝天，隻有一股濃密的黑煙從艾拉絲那嬌小的身軀前彌漫開來，伴隨著四處飛濺的金屬碎片和刺鼻的臭氧與過熱金屬混合的氣味。
“嗚……”
淡粉色頭發的女孩呆立在原地，她那標誌性的、帶著點小囂張的綠色大眼睛此刻瞪得圓圓的，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手中那件已經徹底變形、槍管扭曲、兀自冒著青煙的“傑作”——艾拉絲風暴，第四次改進型，或者說，第三百七十四次失敗品。
一股強烈的、混合著挫敗、委屈和疲憊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她甚至沒有去擦拭被熏黑的小臉，直接“噗通”一屁股坐倒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手裡還死死抱著那件報廢的武器，然後——
“嗚嗚嗚……哇——！”
毫無征兆地，艾拉絲放聲大哭起來，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混合著臉上的黑灰，劃出兩道清晰的痕跡。那哭聲不像她平時裝模作樣的假哭，而是充滿了真切的傷心與無助。
“到底是為什麼啊……嗚嗚嗚……明明……明明計算好了散熱模組的……嗚嗚……為什麼又炸了……”
在她身旁，新任連隊冠軍德拉克勒斯那如同山嶽般龐大的身軀巋然不動。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左臂那精工冠軍臂甲上新增的一片焦黑與細微凹痕——那是剛才炸膛時飛濺的碎片和衝擊波留下的痕跡。他覆蓋著冠軍頭盔的麵容不知是何表情，但那沉穩的目光中，似乎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無奈。
他沒有因為臂甲受損而惱怒，也沒有出聲責備。相反，這位以勇武和沉默著稱的冠軍，做出了一個讓遠處偷偷觀望的技術神甫都感到驚訝的舉動——他緩緩地、有些笨拙地，在那身厚重的冠軍盔甲允許的範圍內，儘可能地蹲下了龐大的身軀，使得自己的視線能與坐在地上哭泣的小豆芽齊平。
“無需氣餒，艾拉絲技術軍士。”德拉克勒斯的聲音透過頭盔的揚聲器傳出，低沉而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與他那凶悍的外表截然不同。他伸出那隻覆蓋著裝甲、剛剛承受了爆炸衝擊的巨大手掌，並沒有去碰艾拉絲，隻是懸停在她麵前，仿佛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壁壘，“失敗，乃成功之基石。”
艾拉絲抬起淚眼朦朧的小臉，看著近在咫尺的冠軍頭盔，哭得更凶了：“可是……可是基石也太多了……嗚嗚……都三百七十四塊了……”
德拉克勒斯沉默了一下，目光轉向艾拉絲懷中那件已經報廢的艾拉絲風暴。他那經過無數戰火錘煉、對武器結構有著本能理解的頭腦迅速分析著。四根並聯的爆彈槍管，在極限射速下同時激發，產生的熱量是極其恐怖的。雖然艾拉絲設計了複雜的散熱鰭片和微型冷卻循環，但顯然，在持續射擊的極端情況下，熱量堆積的速度遠遠超過了散熱係統所能承載的極限，最終導致了結構最薄弱的環節——可能是槍管連接處或者能量傳導線路——過熱、軟化、直至崩潰炸膛。
“熱量。”他言簡意賅地指出了問題的核心，“堆積，過快。散熱，不足。”
他的判斷精準地點出了艾拉絲風暴目前最大的技術瓶頸。這並非設計理念的錯誤，而是材料科學與能量管理上遇到了難以逾越的鴻溝。
艾拉絲抽噎著，聽著冠軍的話，小腦袋耷拉得更低了。她知道德拉克勒斯說的是對的，但這並不能緩解她的失落。她抱著那件失敗的“傑作”，用帶著哭腔的小奶音嘟囔著：“我……我知道了……謝謝……冠軍大人……”
然後，她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甚至沒心思去拍打屁股上的灰塵，就那麼抱著沉重的、已經報廢的艾拉絲風暴，低著小腦袋，像一隻被雨淋濕後無家可歸的小動物，一步一挪地，朝著屬於她自己的那個堆滿了各種零件、工具和半成品的艙室兼發明室走去。
小小的背影，充滿了與平時古靈精怪截然相反的落寞與沮喪。
她一邊走，一邊還在不停地抽泣，腦子裡亂糟糟的。“唉……為什麼……為什麼就不能像微型動力拳一樣順利呢……”她想起自己研發微型動力拳時，雖然也經曆了多次調試，但遠沒有像艾拉絲風暴這樣，遭遇如此多次的、令人絕望的失敗。那種相對“順利”的成功，與眼下仿佛永無止境的炸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她更加難過。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隻顧著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世界裡，完全沒有留意前方的路。
與此同時，在通往艦橋的一條主要通道交叉口，一連長卡西烏斯正與副官戈爾登，以及兩名來自第一連的資深士官，商討著戰團長剛剛下達的新任務。
卡西烏斯手裡拿著一塊數據板，眉頭微蹙：“……一顆名為‘赫斯提亞iv’的農業世界，位於奧特拉瑪星域邊緣之外，連續三個征稅周期拒絕上交帝國什一稅，並且切斷了與鄰近星係的常規通訊。當地行星總督給出的理由是‘氣候異常導致作物大規模減產，無力支付’。戰團長命令我們派一支精銳小隊，以‘技術援助’的名義前往查明實際情況，評估是否存在……異端或叛亂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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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爾登副官點了點頭：“需要謹慎處理。如果真是自然災害，我們需提供必要的援助，維護帝國形象。但如果……”
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感到連長小腿的腿甲處傳來一聲輕微的、帶著哭腔的悶響。
“嗚……”
卡西烏斯正專注於任務簡報，感覺自己的腿甲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力道不大，但伴隨著一聲壓抑的嗚咽。他下意識地回頭看去——
隻見淡粉色頭發的小豆芽艾拉絲，正一手抱著她那件標誌性的、此刻卻冒著黑煙明顯已經報廢的“艾拉絲風暴”，另一隻小手捂著自己的額頭，小肩膀一抽一抽的，臉上黑一道白一道，滿是淚痕。
艾拉絲抬起淚汪汪的大眼睛，模糊的視線看清了撞到的是誰——是那個脾氣暴躁、沒少關她“禁閉”、但偶爾也會默許她胡鬨的一連長卡西烏斯。
如果是平時，她可能會吐吐舌頭做個鬼臉就跑掉。但此刻，連續失敗積累的委屈和額頭上傳來的痛感讓她瞬間感受到了極大的委屈。
她癟著嘴，帶著哭腔，用儘全身力氣，對著卡西烏斯那堅硬無比的腿甲，狠狠地踢了一腳。
“嘭！”
一聲悶響。
結果可想而知。艾拉絲那穿著特製小靴子的腳，怎麼可能撼動阿斯塔特修士、尤其是一連長的精工動力甲？反倒是她自己，被反作用力震得整隻小腳都麻了，一股鑽心的疼痛瞬間傳來。
“嗷嗚——！”艾拉絲疼得直接叫出了聲，抱著自己的腳，單腿在原地蹦躂了好幾下，眼淚流得更凶了，哭聲也瞬間升級，從之前的抽泣變成了嚎啕大哭：“嗚哇——！！！”
她一邊哭，一邊再也不敢停留，抱著她的失敗作品，一瘸一拐、卻又速度飛快地逃離了“事故現場”，那哭聲在通道裡回蕩，充滿了無儘的委屈。
卡西烏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腳和後續反應弄得有些發懵，他看了看自己腿甲上那個微不足道的小腳印，又看了看艾拉絲哭著跑遠的背影，粗獷的臉上露出了罕見的、純粹的困惑。
他撓了撓自己梳理整齊的短發，看向身旁同樣有些愕然的戈爾登：“這小豆芽……今天是怎麼了？吃錯能量棒了？平時不是挺歡實的嗎？”
戈爾登副官無奈地笑了笑，他大概能猜到一些：“聽說她的‘艾拉絲風暴’項目又遇到瓶頸了，剛才測試區那邊好像有爆炸聲。估計是心情不好吧。”
卡西烏斯聞言，撇了撇嘴，倒是沒再多說什麼。對於艾拉絲那些稀奇古怪的發明和時不時鬨出的動靜，他早就習慣了。隻要不把戰艦炸出窟窿，他一般都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是今天這小家夥的反應，確實有點反常的……可憐？
他搖了搖頭，將這個小插曲拋諸腦後，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任務上。“不管她了。戈爾登，挑選人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要機靈點的，既要能查明真相，又要懂得分寸。”
“明白，連長。”戈爾登鄭重領命。
而在神聖泰拉，皇宮深處那屬於獅王萊恩·艾爾莊森的肅穆居所內，氣氛則遠比戰艦通道凝重得多。
萊恩如同一尊覆蓋著裝甲的雕像，矗立在巨大的星圖前。星圖上，代表著重聚的午夜領主艦隊的陰影標記，正以一種令人不安的速度和規模擴張、移動著。他剛剛結束了一次加密通訊，與他派往監視第八軍團動向的“天使”——黑暗天使內部的特殊偵察單位——進行了聯係。
得到的情報證實了科沃斯·科拉克斯的消息，也印證了基裡曼之前的告知。康拉德·科茲，那個本應隕落於曆史的噩夢，不僅歸來，更是在實實在在地重建著他的軍團，並且……似乎真的在將矛頭指向了混沌勢力。
就在這時，一名身披深綠色鬥篷、盔甲上鐫刻著獅首徽記的獅衛，無聲地走入大廳，在萊恩身後單膝跪地。
“殿下，攝政王大人近期的日程已被與泰拉高領主議會的係列會議完全排滿，議題涉及帝國新稅製的調整、尼克斯裂隙的防禦優先級、以及多個星區總督的任免……據其內廷文書官回複，攝政大人短期內……無暇親自處理關於第八軍團的相關事宜。”
萊恩那如同花崗岩雕刻般的麵容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但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眸深處，卻閃過一絲了然與……決斷。
他早就料到會是這樣。基裡曼深陷於泰拉那龐大而低效的官僚泥潭之中，被無數看似緊急實則瑣碎的政務所牽絆。指望他能在短時間內對科茲的事情做出及時而有效的反應，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科茲那邊，動作卻越來越快，勢頭越來越猛。萊恩絕不允許任何可能威脅帝國穩定、尤其是可能玷汙原體與阿斯塔特修會聲譽的事情，在不受監控的情況下肆意發展。他必須親自去確認，康拉德·科茲，這個萬年之前的叛徒，這個被內心黑暗吞噬的兄弟，究竟意欲何為？他那所謂的“回歸”與“贖罪”，到底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還是……確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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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親自衡量，科茲以及他重聚的第八軍團，是否真的具備……被“利用”的價值，以及，那價值是否足以抵消他們所帶來的巨大風險與……恥辱。
“我知道了。”萊恩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威嚴，聽不出喜怒，“下去吧。”
獅衛躬身行禮，無聲地退出了大廳。
萊恩緩緩轉過身，目光落在了懸掛於牆壁武器架上的一頂頭盔之上。那頭盔造型華麗而威嚴，整體呈現出暗沉的金屬色澤，頂部裝飾著咆哮的雄獅雕像，麵甲部分是金色的，勾勒出冷峻的線條，如同沉睡的萬獸之王。
他伸出手，將那頂象征著第一軍團之主、卡利班雄獅的精致獅盔，穩穩地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哢嚓。”鎖扣閉合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廳中格外清晰。
當那金色的麵甲落下，遮蔽了他那威嚴的麵容時，一股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以他為中心彌漫開來。那雙透過麵甲視窗露出的眼眸，此刻隻剩下冰冷的審視與不容置疑的決斷。
他不需要等待基裡曼的授權，也不需要理會泰拉高領主們的扯皮。有些責任，有些威脅，必須由他親自去麵對，去解決。
“傳令，”萊恩的聲音透過獅盔，帶著金屬的共振，在空蕩的大廳中回蕩，“啟動‘不屈真理號’，目標——第八軍團活動星域。我要親自去‘拜訪’一下，我那位……行走在陰影中的兄弟。”
命令被迅速執行。
在泰拉軌道上，那艘如同移動堡壘般龐大、隸屬於黑暗天使軍團的旗艦“不屈真理號”，開始緩緩脫離其停泊的、更加宏偉龐大的“山陣號”內部那如同城市般廣闊的機庫。巨大的引擎噴吐出幽藍色的光芒，推動著這艘承載著第一軍團悠久曆史與無數秘密的巨艦，調整航向，駛向深邃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