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艦內部的照明係統剛剛切換到模擬清晨的柔和模式，柯萊莎便已睜開了雙眼。她小心翼翼地挪動身體，將像八爪魚一樣纏在自己身上的艾拉絲輕輕解開。小家夥在睡夢中不滿地嘟囔了一聲，翻了個身，抱著殘留柯萊莎體溫的被子繼續酣睡。
柯萊莎輕手輕腳地起身，走到辦公桌前。那堆昨天讓她頭疼不已的後勤分配數據板，依舊如同沉默的山巒般堆積在那裡。她拿起最上麵一塊，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物資編碼、配額數字和分配流向，不由得揉了揉依舊有些酸脹的太陽穴。
她總算有些理解了，為什麼像戰團長馬裡烏斯·卡爾加和連長卡西烏斯那樣，麵對無窮無儘的綠皮、泰倫蟲族乃至混沌惡魔都毫無懼色的鋼鐵戰士，會在看到這些堆積如山的政務文件時，露出那種近乎崩潰和深惡痛絕的表情。與戰場上直來直去的廝殺相比，這種需要極度耐心、細致和邏輯思維的文書工作，對於習慣了依靠力量、直覺和戰術素養解決問題的阿斯塔特修士而言，確實是另一種形式的、更加磨人的煎熬。
“呼……”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強迫自己集中精神，開始嘗試用靈能輔助記憶和計算，梳理那些混亂的數據。指尖在數據板上劃過，微弱的靈光如同流水般滲入其中，幫助她更快地理解和歸類信息。效率比昨天純靠腦力高了不少，但依舊讓她感到精神上的疲憊。
唯一支撐她的，是通訊中卡爾那沉穩的聲音，以及他即將歸來的消息。
“後天……後天他就能回來了……”柯萊莎在心中默念，紫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期待和柔和的光芒。這念頭如同甘泉，稍稍緩解了處理繁瑣政務帶來的疲憊感。她重新低下頭，更加專注地投入到工作中。
而在德拉特米安達斯那棟被護教軍嚴密守衛的府邸客廳內，氣氛則要凝重得多。
卡爾、德克蘭和盧娜圍坐在一起。卡爾和德克蘭並排坐在一張加固過的長椅上，盧娜則坐在他們對麵的單人椅上。三人都已卸下了大部分裝甲，隻穿著基礎的作戰服。
卡爾正向兩人講述他之前的發現：
“在頂層區域，我們剛抵達時，我就曾用餘光瞥見幾個形跡可疑的高挑身影。”他回憶著當時的場景，語氣沉穩，“她們披著厚重的鬥篷，將身形完全遮掩，混跡在人群之中。當時因為要優先執行與總督接觸的任務，我並未過多關注，隻以為是某些行為古怪的貴族或奇裝異服者。”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德克蘭和盧娜：“現在看來，我當時的直覺是正確的。那些身影，很可能就是昨晚襲擊我們的黑暗靈族刺客。她們早已潛伏在巢都上層，監視著一切。”
盧娜安靜地聽著，頭盔早已摘下，露出那張表情通常很少波動的臉。她思索著，提出了自己的疑問，聲音帶著技術軍士特有的分析性：
“邏輯上存在矛盾。行星總督凱奇·蓋恩，他為何要冒險與黑暗靈族勾結？如果他按時、足額地上繳帝國什一稅，維持表麵的忠誠與秩序，那麼憑借機械教護教軍和戰鬥修女會的常規力量，根本不可能察覺到那些刻意隱藏的靈族存在。他的位置將穩如磐石，沒有任何風險。”
她微微蹙眉，繼續分析道：“蓋恩此舉，看似是在引火自焚。但換個角度思考，他故意拖欠什一稅，切斷與內務部的聯係，是否正是為了製造一個‘契機’，一個必然會引起帝國高層注意、尤其是可能引來像我們這樣執行特殊任務的阿斯塔特修士的‘契機’？”
她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他或許是想利用阿斯塔特的到來，來達成某個……不可告人的秘密目的？比如，借刀殺人？或者，我們的出現，本身就是他計劃中的一環？”
卡爾認真聽著盧娜的分析，緩緩點了點頭：“你的推測很有道理。單純的勾結異形或許能帶來短期利益，但長期來看風險巨大。如果他是故意引來我們，那麼背後隱藏的動機就更加複雜和危險了。”
他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關押著黑暗靈族刺客的房門，眉頭微蹙：“機械教的審訊已經持續了十多個標準時，裡麵一點動靜都沒有傳出來。不知道進展如何。”
雖然連長授權不擇手段，但等待的過程依舊讓人焦灼。
“不過，”卡爾話鋒一轉，眼神中閃過一絲冷光，“我們似乎不必完全被動等待。或許，可以從另一個方向尋找突破口。”
說完，他的目光如同精準的探針，轉向了客廳角落。萊雅正蜷縮在那裡的一張椅子上，雙臂緊緊抱著自己，臉色蒼白，眼神渙散，依舊沉浸在巨大的恐懼和後怕之中，嬌軀不時地微微顫抖，像一隻被暴風雨摧殘過的、羽毛淩亂的金絲雀。
卡爾用冰冷得不帶絲毫暖意的語氣，突然開口說道：
“萊雅。”
萊雅猛地一顫，如同受驚的兔子般抬起頭，驚恐地看向卡爾。
“你看起來很恐懼。”卡爾的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你要知道，極致的恐懼，如同黑暗中的燈塔，很容易招來……某些不該存在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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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語意有所指，既是在陳述事實，也是在施加心理壓力。
萊雅聽到“低語”這個詞，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她用帶著哭腔的、顫抖的聲音慌忙辯解道：“沒……沒有！天使大人！我……我隻是……隻是被昨晚的事情嚇到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的辯解蒼白無力，眼神躲閃。
卡爾站起身，他那接近三米的身高即使不穿動力甲，也帶著巨大的壓迫感。他邁步走到萊雅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個瑟瑟發抖的女孩，陰影將她完全籠罩。
“既然你留在這裡，感到如此恐懼和不適……”卡爾的聲音依舊冰冷，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那麼，我想，我和我的兄弟，不介意親自護送你，返回你的住所。如何，萊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