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但小了。
蘇瑤靠在鐵皮牆邊,手裡的螺絲刀已經涼透。她沒鬆開,指節發麻,手臂僵得抬不起來。肚子又抽了一下,比之前更沉,像是有什麼在往下墜。她咬住下唇,沒出聲。
遠處車燈掃過來,照在濕地上,反著光。電動車的聲音近了,輪胎碾過積水,嘩啦一聲。
車停了。門打開,一個人影衝下來,快步走過來。
“你他媽在這等死?”
林悅一把掀開棚布,雨水順著她的雨衣往下淌。她低頭看蘇瑤,眉頭擰緊,伸手去拉她胳膊。
蘇瑤沒動,嘴唇動了動,聲音卡在喉嚨裡。
林悅不等她反應,直接拽她起來,拖著往車邊走。蘇瑤腳下一滑,膝蓋磕在地上,疼得抽了一下。林悅回頭,把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硬生生架起來。
“閉嘴,上車。”
麵包車後門關上,車廂裡一股舊橡膠和泡麵混合的味道。林悅從副駕翻出一條乾毛巾,甩在蘇瑤頭上。
“擦。”
蘇瑤沒動。
林悅一把扯過毛巾,粗暴地給她擦頭發。水順著脖子流進衣服,冷得她一抖。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什麼樣?像條撈上來的死魚。”林悅聲音硬,“手機呢?”
蘇瑤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屏幕黑的。
“沒電了?”林悅掏出充電寶,插上線,“你媽那邊呢?”
“停藥。”蘇瑤終於擠出兩個字。
林悅動作一頓,沒說話,把充電寶塞她手裡。
車子發動,顛簸著駛出小巷。窗外的路燈一盞盞往後退,光斑在蘇瑤臉上晃。
“你住哪?”林悅問。
蘇瑤搖頭。
“房東把你扔出來了?”
她點頭。
“東西呢?”
“在樓下。”
“縫紉機?”
“在。”
林悅一腳踩下油門,方向盤打到底,車子拐了個急彎。
“你乾嘛?”蘇瑤抓著座椅。
“拿你的東西。”林悅盯著前方,“你當我是擺設?”
車子停在出租樓外。雨還在下,樓道口黑著,隻有遠處路燈照進來一點光。林悅下車,直奔三樓。蘇瑤跟在後麵,腳步虛浮。
縫紉機還在原地,蓋著一層塑料布,但邊緣已經濕了。林悅掀開布,伸手試了試重量。
“你來這邊。”她指了指機器一頭。
蘇瑤站過去,彎腰去抬。手臂一用力,胃裡猛地一抽,她咬牙撐住。
“行不行?”林悅看她。
“行。”
兩人一前一後,把機器搬下樓。走到一樓,房東從值班室探出頭。
“誰啊?”
林悅直接把五百塊拍在桌上。
“押一周。她住我那,房租我付。”
房東看著錢,又看蘇瑤,眼神狐疑。
“你要不要?”林悅聲音抬高,“不要我拿走。”
房東伸手把錢收了,低頭寫收據。
林悅推著蘇瑤上車,把縫紉機塞進後座,用繩子綁牢。
車子重新啟動。
“你那……能放這東西?”蘇瑤問。
“十平米,擠一擠。”林悅冷笑,“總比你睡橋洞強。”
車裡安靜下來。蘇瑤低頭看手,指甲縫裡全是泥,袖口破了個口子,露出手腕上的舊創可貼。
她沒再說話。
林悅的出租屋在老小區五樓,沒電梯。兩人把縫紉機抬上去時,蘇瑤腿軟得幾乎站不住。林悅罵了一句,把機器推到牆角,順手拉開窗簾。
“換衣服。”她從櫃子裡扔出一套舊睡衣,“不換我扔了。”
蘇瑤接過,走進衛生間。衣服脫下來,濕得能擰出水。她站在鏡子前,臉色發青,眼窩深陷,鎖骨突出得像要刺破皮膚。
她沒多看,換上乾衣服出來。
林悅在煮粥,鍋蓋一跳一跳,熱氣往上冒。她端了一碗過來,塞進蘇瑤手裡。
“喝。”
蘇瑤捧著碗,熱氣熏在臉上。她低頭吹了吹,喝了一口。
“你大學那會兒,不是最愛給娃娃做衣服?”林悅靠在牆邊,看著她,“你宿舍那台小縫紉機,天天響。”
蘇瑤沒抬頭,手指摩挲著碗邊。
“現在不一樣了。”她聲音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