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推開出租屋的門，肩頭還帶著夜風的涼意。她把紙盒放在桌上，動作很輕，像是怕驚動什麼。手指上的布條已經滲了點血，她沒去管，轉身就往嬰兒床走。
五個小家夥剛醒，哭的哭，蹬腿的蹬腿，亂成一團。她剛鬆了口氣，就聽見一聲尖利的抽氣——五寶臉朝下趴著，小胳膊被壓在身下，大寶半個身子橫在他背上，手裡緊緊攥著那個紅搖鈴。
她一步跨過去，一手托住大寶後頸，一手抄起五寶，把兩人分開。大寶沒哭，也沒鬨，隻是盯著她，眼神清亮得不像五個月的孩子。她把五寶抱進懷裡，輕輕拍背，感覺到那小胸脯起伏急促，好在呼吸慢慢順了。
“沒事了。”她低聲說，聲音啞著。
二寶在旁邊咯咯笑，手舞足蹈，像是看熱鬨。她剛想伸手去扶他坐正，二寶突然抓起自己的奶瓶，衝著三寶晃了晃，嘴裡發出“啊啊”的聲音。三寶本來正要爬過去幫五寶，一見奶瓶，愣了一下，伸手去夠。
二寶一縮手，三寶撲空，差點栽倒。四寶原本安靜躺著，這時突然癟嘴，眼睛一紅，嚎啕大哭。
屋子裡一下子炸了鍋。
蘇瑤沒出聲，轉身從紙盒裡拿出兩隻歪耳朵兔子，一左一右放在床單上。她把五個寶寶挪成半圈，自己跪坐在中間，背脊挺直。
“誰能讓弟弟笑，”她看著大寶的眼睛，“誰就先玩新玩具。”
大寶沒動，但眼皮眨了一下，手指微微蜷起。二寶伸手去抓兔子，被她輕輕撥開。三寶盯著搖鈴，又看看五寶，伸手想拿，卻被大寶搶先一步，把搖鈴往身後一藏。
蘇瑤沒攔。
她抬起手，開始拍腿，嘴裡哼起一段不成調的童謠。節奏是亂的，三下快，兩下慢，毫無規律。她一邊哼，一邊觀察。
大寶眉頭皺了一下。
然後，他抬起右手，食指在空中輕輕劃了三下短粗的點，接著劃出兩道長線——短、短、短、長、長。
二寶立刻跟著拍手，節奏精準。三寶也拍，四寶抽著鼻子，手還不自覺地抬起來，跟著打了兩下。五寶在她懷裡扭頭，小手一揚，也拍了一下。
五個人，動作不齊，但節奏一致。
蘇瑤的心跳慢了半拍。
她不動聲色，把玉佩從褲兜裡拿出來，慢慢移到床頭櫃上，離嬰兒床遠了些。指尖剛鬆開，四寶突然抬頭，直直看著她，眼神清澈，像能看透什麼。
她喉嚨發緊，低頭繼續哼歌，故意把節拍打亂，換成四四拍。剛唱兩句，大寶又抬手，再次劃出那組節奏。
三寶四寶的手立刻改了方向。
二寶拍錯了，被大寶用腳輕輕踢了一下。二寶愣住，隨即重新跟上。
這不是模仿。
是命令。
她緩緩伸手，將玉佩翻了個麵。陽光從窗縫斜進來，照在玉佩上，邊緣折射出一道細長的光斑，正好落在縫紉機底座上。那鐵殼子靜著，可就在光斑掃過的瞬間，底座小蓋裡，紅燈一閃，滅了。
她沒動。
屋子裡的節奏越來越整齊，五個小手拍在一起，聲音清脆。可隨著節奏持續，哭聲又起，這次是集體性的，音調卻詭異地趨同，像在共振。窗戶嗡嗡震，窗台上的水杯邊緣泛起細小波紋。
玉佩忽然輕輕一跳。
那道光斑猛地拉長，掃過牆麵，再落回縫紉機。紅燈再次亮起，持續了一秒，隨即熄滅。
她一把抱起五寶，貼在胸口，讓他的小耳朵貼著自己的心跳。“媽媽在，”她聲音壓得很低，“不怕。”
其他四個也一個個抱過來，圍在她身邊。她用胳膊圈住他們，五顆小腦袋擠在一起，熱乎乎的。她輕輕rocking，嘴裡重複著同一句話：“媽媽在，媽媽在。”
哭聲漸漸弱了。
她低頭，看著他們的小臉，一個一個親過去。最後停在大寶身上。那孩子睜著眼，沒哭，也沒笑，隻是靜靜看著她，像在等她做決定。
她把五個小腦袋輕輕往前推，額頭碰額頭，輕輕碰了一圈。
“你們是五顆星星，”她說，“缺一個，都不完整。”
話音落下的刹那，陽光穿過玉佩，折射出五道細小的光束，一一落在他們眉心，每人一點金光。
四寶忽然笑了。
二寶伸手去抓那道光，沒抓到，卻咯咯笑出聲。三寶抬手摸了摸額頭，又看看手心，像是在確認什麼。五寶在她懷裡扭了扭，小手貼上她的臉。
大寶沒動。
他抬起手，指尖再次劃過空氣——短、短、短、長、長。
屋外，一陣風掠過樓道，鐵門發出輕微的撞擊聲。
屋內，縫紉機底座的小蓋邊緣，紅燈第三次亮起，比前兩次更久，持續了將近三秒，才緩緩熄滅。
蘇瑤的手慢慢滑向床頭櫃，指尖觸到玉佩。它比剛才燙了些，像是被陽光曬透了，又像是從內部發熱。
她沒拿起來。
她隻是用拇指輕輕摩挲它的邊緣，感覺到那“”字雕紋的凹陷，比從前深了一點。
大寶忽然轉頭，看向縫紉機。
其他四個也跟著轉頭。
五雙眼睛，齊刷刷盯著那台舊機器。
機器沒通電，插頭還卷在牆角。可底座的鐵皮上，一道細小的裂痕正從紅燈周圍蔓延開來，像蛛網，無聲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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