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寶的呼吸聲還在耳邊,輕淺均勻。蘇瑤的手指從帆布包拉鏈上滑下來,沒鬆開,隻是把包輕輕放在床頭。她看了眼窗外,天剛蒙蒙亮,樓下夜市的鐵皮棚還沒拆,但風裡已經沒了往常的油炸香和吆喝聲。
她起身,把獎杯複製品從包裡拿出來,擺在桌上。那是林悅連夜找人做的,水晶小人抱著布偶,底座刻著“晚安,小怪物”。她伸手摸了摸,冰涼。
五寶翻了個身,嘴裡嘟囔著“星星”,小手扒拉了一下枕頭。她低頭看了眼,沒出聲,轉身去廚房熱粥。鍋蓋掀開,蒲公英根的氣味浮上來,她舀了一勺,倒進碗裡,又放涼了些。
等她端著粥出來,大寶已經醒了,坐在床邊穿鞋。二寶揉著眼睛爬起來,三寶還躺著,膝蓋上的紗布露了一角。四寶輕手輕腳地把玩偶一個個從包裡拿出來,擺在床沿。五寶突然坐起,指著窗外:“媽媽,車來了。”
她走過去,掀開窗簾一角。
一輛城管的巡邏車停在夜市入口,兩個穿製服的人下車,手裡拿著文件夾。其中一人走到她攤位前,從夾子裡抽出一張紅頭紙,用夾子固定在布簾上。
她放下窗簾,把粥放在桌上,說:“吃完再下樓。”
沒人說話。五寶扒著她的腿,她低頭摸了摸他的頭,轉身去穿外套。大寶係好鞋帶,站起來,跟在她身後。其他孩子也陸續穿好衣服,沒人吵,也沒人問。
樓下,城管還在。那人見她下來,抬了下手:“蘇女士?”
她點頭。
“夜市整體拆遷,統一規劃,三天內清退。”他遞過文件,“這是通知,簽字確認。”
她接過,紙是新的,字印得清楚。她掃了一眼,沒看全,隻看見“限期三日”四個字。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紙角,指尖碰到布簾上夾著的夾子,冰涼。
“為什麼?”她問。
“市政規劃,不留例外。”那人語氣平穩,“所有攤主都通知到了。”
她抬頭看過去。左邊第三個攤位,賣糖水的老張正在拆招牌;再過去,烤串的鐵架已經被收進三輪車。整條街安靜得反常,沒人吵,也沒人留。
她把文件夾還回去,沒簽字,也沒拒絕。那人看了她一眼,記了什麼,轉身走了。
巡邏車開走,聲音遠去。
她站在原地,手還垂著,紙在指尖微微顫。五寶從她身後探出頭,小聲說:“媽媽,我們的攤呢?”
她蹲下,把紙折好,塞進外套口袋。“先回家。”
大寶沒動,盯著布簾上的紅紙看了幾秒,突然轉身跑上樓。二寶、三寶跟著上去,四寶拉了拉她的袖子:“媽媽,我們還能擺攤嗎?”
“等會再說。”她牽起五寶的手,“先上去。”
屋裡,大寶已經翻出一疊舊紙和蠟筆,攤在飯桌上。二寶蹲在旁邊,抓起一支綠色的就開始畫。三寶踮腳在紙上寫了兩個大字:“網店”。四寶坐在小板凳上,看著他們,手指繞著蠟筆轉。
她走過去,問:“乾什麼?”
大寶抬頭:“我們不開攤了,就開網店。”
她沒說話。
二寶舉著畫紙:“我把玩偶改一下,用舊衣服做,發亮的地方換成新線。”他指著畫,“這裡縫熒光邊。”
三寶指著自己寫的字:“寫‘發光的破布’,媽媽說的。”
四寶小聲說:“我衣櫃裡還有布,可以剪。”
五寶爬到椅子上,拍手:“賣給大樓裡的叔叔!他們有錢!”
她站在桌邊,聽著,沒打斷。
大寶把畫推到她麵前:“媽媽,你有手機,能拍照上傳。我們五個人一起做,你當老板。”
她看著那張畫。紙上畫著五隻玩偶,每隻胸口都縫了個小小的「」字,像是某種標記。她沒問為什麼是「」,也沒問從哪來的靈感。
她隻是伸手,把畫紙翻過來,背麵空白。她拿起筆,在上麵寫:“需要實名認證,支付押金,產品圖要清晰,發貨要快遞。”
大寶盯著她寫。
她寫完,抬眼:“兩千塊起步,你們有嗎?”
五個孩子同時搖頭。
她把筆放下,轉身去翻針線盒。盒底壓著幾張鈔票,是昨晚領獎時林悅塞給她的紅包,還沒拆。她拿出來,數了數,八百。
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