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霆琛的指尖已經發麻,刷子在瓷磚縫隙間來回摩擦,動作卻依舊沒有停下。水桶裡的水早已渾濁,倒掉又換上新的,他蹲在最裡麵的隔間旁,膝蓋壓著濕冷的地麵,袖口卷到手肘,襯衫領口被汗水浸透了一圈。
大寶盯著平板屏幕,眉頭微皺:“外部ip還在試探,但進不來。”
二寶立刻把音箱音量調高,童聲合唱的《勞動最光榮》響徹整個廁所,“爸爸加油!勞動最光榮!”
三寶蹲在門口檢查防滑墊的位置,確認無誤後點頭:“安全區已鋪設完畢。”
四寶翻開評分表,一筆一劃地記錄:“持續作業四十五分鐘,未求助,加三分。”
五寶舉著自製熒光牌,上麵寫著“爸爸是超人”,一邊蹦跳一邊喊:“還差最後一個死角就滿分啦!”
厲霆琛喘了口氣,抬手擦了下額角的汗,沒說話,隻是將刷子更用力地塞進馬桶底座與牆角的夾縫。那裡積著一層難以清除的汙垢,像是多年沒人碰過的地方。
他記得小時候父親帶他參觀工廠,指著一名正在清掃排水溝的老工人說:“記住,再大的領導,也不能讓底下的人替你臟了手。”
那時他不懂。
現在他懂了。
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蘇瑤站在玻璃外,目光落在那個跪在地上的男人身上。她沒有靠近,也沒有出聲,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的手機屏幕亮著,錄像圖標一閃一閃,鏡頭穩穩對準了裡麵的一舉一動。
她不是為了取證。
她是想記住這一刻。
記憶裡的厲霆琛總是站在高處,西裝筆挺,眼神銳利,一句話就能決定無數人的去留。而現在,他穿著那身滑稽的女仆裙,背影佝僂,手臂因長時間用力而微微顫抖,連呼吸都帶著疲憊的節奏。
可他的動作,沒有一絲敷衍。
她看見他換了三次水,擰乾了五次拖把,連洗手台背麵的水漬都用棉簽一點點擦淨。當他跪下去清理馬桶底部時,手指被邊緣刮了一下,血絲混進消毒水裡,他隻是低頭看了一眼,繼續乾活。
四寶察覺到她的到來,輕輕走過去,遞上一塊乾淨的抹布。
蘇瑤接過,走進洗手台區域,開始擦拭鏡子和水龍頭。她的動作很輕,像是怕打破什麼。
五寶第一個發現她的變化,眼睛一亮,突然轉身拿起馬桶刷,在潔白的地磚上歪歪扭扭寫下四個大字:“厲總威武”。
二寶先是一愣,隨即笑出聲。
三寶捂嘴偷笑。
大寶推了推眼鏡,嘴角微揚。
厲霆琛聽見笑聲回頭,看到那行字,也忍不住笑了。
“寫得好。”他說,“明天我讓行政部把這四個字做成獎狀掛牆上。”
“不行!”五寶搖頭,“這是證據,不能拆!”
眾人哄堂大笑。
厲霆琛笑著笑著,忽然咳了一聲,扶住牆壁緩了緩。他的手臂已經酸得幾乎抬不起來,指尖泡得發白起皺,膝蓋也被冰冷的瓷磚磨得生疼。但他沒有停。
他知道,這一場清潔不是給董事會看的。
也不是為了保住職位。
是為了她們。
“爸爸。”二寶忽然湊近,歪頭打量他屁股的位置,“你的屁股好白啊。”
空氣靜了一瞬。
緊接著,五個孩子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笑聲。
厲霆琛愣了愣,低頭看了看自己被裙擺遮住的腿,居然也笑了出來。
“那你說媽媽的呢?”他反問。
“哇!”二寶跳起來,“媽媽肯定更白!”
“滾蛋。”三寶推了他一把,自己卻憋不住笑。
蘇瑤站在鏡前,手裡還握著抹布,聽到這句話,肩膀輕輕抖了一下。她沒回頭,但嘴角已經翹了起來。
大寶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根據《遺願清單》執行標準,b區男廁清潔任務現已全部完成。經五位監督員聯合評定——”
他頓了頓,提高聲音:“合格!”
四寶舉起評分表:“總分九十八,扣兩分是因為中途咳嗽一次,影響形象穩定度。”
三寶補充:“建議下次加強體能訓練。”
二寶舉著相機繞圈拍攝:“我要發朋友圈!標題就叫《我爸今天刷廁所》!”
五寶衝上去抱住厲霆琛的脖子:“爸爸你是最棒的!我們給你貼勳章!”
他們從背包裡掏出一堆卡通創可貼,有小熊的、星星的、恐龍的,一個個認真地貼在他手背、胳膊甚至裙角上。
厲霆琛任由他們折騰,低著頭,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等孩子們安靜了些,他緩緩抬起頭,看向站在洗手台前的那個女人。
她的眼眶有點紅,卻沒有躲開他的視線。
“我說過,要用我的方式愛你。”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耳朵裡,“這不是表演,也不是妥協。是我唯一能做的贖罪。”
蘇瑤的手指收緊,抹布被攥出一道深痕。
“你記得十年前那天晚上嗎?”他繼續說,“你說‘如果你真的在乎,就不會讓我一個人走’。我當時沒回答。因為我以為權力就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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