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聲斷續傳來,像是被霧氣裹住的低語。陳穩沒有立刻向前,而是抬起手,掌心朝後,示意隊伍停下。
腳下的土質已經不再鬆軟,踩上去有輕微回彈感,說明地下水層離地表更近了。他蹲下身,用鐵管戳了戳地麵,連續幾下都發出悶響——實心,沒空洞。安全區域確認了一小段距離。
“林悅,你來前麵。”他說。
林悅沒應聲,直接越過他半步,彎腰前行。她的手指在空氣中輕劃,像在測量看不見的刻度。車工的手對細微差異極為敏感,她能從風的阻力變化判斷前方是否有開闊空間。
“左邊三步,再往前。”她低聲說。
王強一手扶著趙剛,另一手握緊木棍,兩人緩慢挪動。李娜緊跟其後,目光始終沒離開趙剛的臉。他的嘴唇發紫,呼吸短促,每走一步都在咬牙忍耐。
張宇落在最後,雙手插在褲兜裡,腳步拖遝,但沒掉隊。
五十米外,霧氣的顏色變了。不再是灰白混沌,而是泛出淡淡的青灰色,像是有光從下方滲上來。空氣裡的濕意濃得幾乎能擰出水,鼻腔一吸,涼意直衝腦後。
“快到了。”李娜喃喃道。
沒人接話。誰都知道,越是接近目標,越不能放鬆。
突然,林悅抬手止步。她蹲下,指尖觸地,輕輕按壓泥土表麵。半晌,她回頭:“這裡有兩處虛點,表層結殼,底下是空的。”
陳穩點頭,接過鐵管,順著她指的方向探去。第三下戳下去時,鐵管突然陷進三寸,隨即被某種彈性阻力頂回。
“流沙再生區。”他說,“不是自然形成的。”
“有人設過標記?”王強問。
“或者這地方本來就在活化。”林悅站起身,環顧四周,“土壤含水量太高,結構不穩定,稍微震動就會塌陷。”
陳穩看向北側岩壁。苔蘚依舊密集,呈帶狀延伸,方向明確指向低窪處。水流聲比剛才清晰了些,嘩——嘩——,節奏穩定,距離不超過百步。
“貼邊走。”他下令,“金屬框架繼續探路,五步一測。”
林悅取下工具包裡的拆解杆,遞給王強和趙剛。三人將金屬條拚接成簡易探測棒,輪流在前方橫掃。每一次落地前都要先輕點,確認無異樣才邁步。
趙剛的動作越來越慢。走到第七次探測時,他腿一軟,單膝跪地。李娜立刻伸手扶住他肩膀。
“撐得住嗎?”她問。
趙剛搖頭又點頭:“還能走……就是頭有點暈。”
李娜摸了摸他額頭,燙得嚇人。傷口感染正在加劇,脫水讓身體無法有效調節體溫。
“再堅持一會兒。”她說,“等找到水,馬上處理。”
陳穩回頭看了一眼,沒說話,隻是放慢了步伐。
又推進三十米,霧氣終於開始流動。不再是靜止的屏障,而是像被什麼牽引著,緩緩向低處彙聚。前方的地勢明顯下降,形成一道緩坡,坡底隱約可見反光。
“王強,匍匐前進五十米。”陳穩說,“看有沒有埋伏。”
王強放下趙剛,卸下木棍,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向前爬。他的動作極穩,每移動一段就停下來聽動靜。十分鐘後,他返回,點頭:“沒人,也沒異獸活動痕跡。溪流在坡底,寬度約兩米,水流不急,岸邊有碎石帶。”
隊伍緩緩起身,一步步往下移。
隨著高度降低,霧氣變得稀薄。五十步外,一條蜿蜒的水麵出現在視野中,銀灰色的光在表麵浮動,像是被風吹皺的錫箔。岸邊岩石濕潤,長著暗綠色的苔類植物。
趙剛眼睛亮了一下,腳步加快,幾乎是踉蹌著往前衝。
林悅反應最快,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拽住他手腕:“等等。”
趙剛甩了一下,沒掙開:“我就喝一口!”
“不行。”林悅死死拉住他,“你看岸邊。”
趙剛喘著氣,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溪邊草葉邊緣泛黃,卷曲如焦紙,幾片落葉漂在水麵,卻沒有昆蟲靠近。就連最尋常的蚊蠅都沒有。
林悅蹲下,從工具包裡取出一片廢棄的金屬墊片,輕輕撥動水麵。漣漪擴散的速度偏慢,而且水麵上浮著一層極淡的油膜光澤,像是有東西溶解其中。
她收回手,墊片上沾了水珠,在光線下微微發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