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還在緩緩流動,像一層貼地遊走的灰紗。陳穩沒有動,呼吸壓得很低,目光從那片死寂的林子收回,落在自己掌心。
指尖還沾著一點暗紅泥屑,微濕,帶著黏性。他輕輕搓了搓,泥點沒散開,反而在皮膚上留下一道淺痕,像是滲進了紋理裡。
“取樣。”他低聲說,聲音不重,卻讓旁邊幾人立刻有了反應。
林悅已經打開了工具箱側袋,取出一個密封袋。她蹲下來,用小鏟子從裂縫邊緣刮下一塊土,又夾了一小段附近枯草根部,動作乾淨利落。袋子封好後,她舉到眼前晃了晃,泥土沉在底部,顏色偏褐紅,不像普通腐殖土。
“不是自然氧化。”她抿著嘴,“含鐵量可能高,但更像是被什麼東西代謝過。”
李娜接過袋子聞了一下,立刻皺眉:“甜腥味更濃了,像是爛水果泡久了,底下還混著點金屬的氣息。”她說著,從醫療包裡拿出另一塊布,浸了清水後疊成三層,遞向陳穩,“建議輪流捂住口鼻,短時間影響不大,但再靠近可能會有頭暈症狀。”
陳穩點頭,接過濕布按在臉上,隻露出眼睛。視線掃過前方地麵——裂痕越來越多,呈放射狀向外延伸,最寬的地方能塞進半隻手掌。霧氣就是從這些縫隙裡冒出來的,比空中懸浮的更稀薄,飄得也慢。
王強一直沒說話,繞到隊伍後方十米外,剛才他發現的那截斷藤蔓還躺在原地。他彎腰撿起一端,斷口平整,像是被刀切過,邊緣沒有撕裂纖維。
“不是野獸咬的。”他把藤蔓遞給陳穩,“也不是風刮斷的。角度太齊,力道均勻。”
陳穩接過來看了看,又抬頭望向林子深處。霧太厚,什麼都看不見。但他記得剛才那聲撞擊——沉悶,像是重物砸在軟木上,間隔很長,第二次沒再響起。
趙剛站在幾步外,鐵管拄在地上,手背青筋微微凸起。他盯著裂縫看了一會兒,忽然開口:“我們在這兒挖一鏟子試試?看看下麵到底是什麼。”
“不行。”李娜立刻反對,“要是底下有氣體積聚,擾動土壤可能引發噴發或者中毒。我們現在連防護都沒有。”
“那你說怎麼辦?”趙剛轉頭看她,“等它自己散乾淨?等三天?五天?水撐不到那時候。”
“我不是讓你乾等。”李娜語氣沒軟,“我是說,不能用蠻力試探。我們可以測風向變化,觀察霧流走向,至少判斷它是往外擴散還是往內回吸。”
她說完,從包裡拿出一小撮棉絮,捏在指尖,抬手鬆開。細絨輕飄而起,剛升到胸口高度,就被一陣斜風吹偏,朝著林子方向卷去。
“是回流。”她臉色沉了下去,“裡麵的空氣壓力比外麵低,形成負壓區。這意味著……裡麵可能消耗氧氣,或者有地下通道在抽氣。”
趙剛沒再說話,但握著鐵管的手攥得更緊。
陳穩把濕布摘下來,折好放回李娜手中。他走到裂縫最密集的一處,蹲下身,伸手探進一道較寬的裂口。泥土冰涼,內壁有些滑膩,像是覆蓋了一層膜狀物。他摳了一點下來,放在鼻前。
氣味很淡,但那種甜中帶鏽的感覺更明顯了。他閉眼回想,腦子裡沙漏還在倒數——18、17、16……
他知道這不代表危險已經到來,而是係統認定他正處於通往致命處境的路徑上。逃生提示還沒出現,說明真正的危機還沒觸發。
可他已經不想等那個提示了。
“林悅。”他開口,“樹枝斷裂的時間,能確定嗎?”
林悅正拿著放大鏡看之前采集的枯枝斷麵。聽到問話,她抬頭:“新鮮斷痕最多不超過三十六小時。但這裡的植物乾燥快,濕度低,誤差可能在六小時內。”
“也就是說,有人或東西,在不到一天前經過這裡?”
“有可能。”她頓了頓,“但也可能是風吹斷的。不過……”她指向不遠處一根橫倒的矮樹,“那根枝條是被壓彎後切斷的,不是折斷。如果是風,不會隻斷一處。”
陳穩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根斷枝離地約四十公分,切口朝外,像是有人踩著它往上爬時,用工具割開了阻礙。
他站起身,環視一圈。
腳下的土地開始輕微發軟,踩上去有種下沉感。霧氣不僅沒減弱,反而隨著地麵裂縫擴大,升騰得更快了。遠處那聲撞擊之後再無動靜,可正因為太安靜,才讓人心裡發緊。
張宇一直靠在後方一塊岩石上,帽簷壓得很低。他沒參與討論,也沒靠近采樣點,隻是偶爾抬起手,摸了摸腕上的護具,金屬扣和袖口摩擦,發出細微的哢噠聲。
王強走回來,站到陳穩身邊:“後方安全。但我剛才注意到,鳥叫聲消失了。十分鐘前還有麻雀在坡頂叫,現在一點聲音都沒有。”
“動物避開了。”李娜低聲說,“它們比我們敏感。如果空氣裡有毒,它們早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