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針貼著脊椎滑下的瞬間,一股勁風自窗外撞入。木窗轟然碎裂,冷風卷著殘香四散,我被那氣流掀得後仰,背脊撞上牆根,喉頭一甜,血沫溢出唇角。
月光斜切進屋,映出一道人影。
他立在窗框之上,白衣勝雪,衣袂竟不隨風動。夜風呼嘯,燭火卻未搖曳分毫,仿佛連空氣都凝滯在他周身。他目光落在我腕間,那裡紫黑紋路如藤蔓纏繞,正緩緩向上蔓延。
“冰魄散。”他開口,聲如寒石相擊,“七日內必發。”
我想撐起身子,肩胛剛觸地,一股無形之力便壓了下來,將我牢牢釘在原地。我不再掙紮,隻抬眼直視他:“你是誰?”
他不答。袖袍輕揚,掌心浮起一顆通體剔透的珠子,似由萬年玄冰凝成,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微光。它懸於半空,寒氣逼人,竟讓屋內濕氣凝成細霜,簌簌落在地麵。
“吞下它。”他說。
我沒有動。寒毒已蝕經脈,若再加異物入腹,隻怕頃刻斃命。可這人能破窗而入而不驚動巡夜,能一眼識出我所中之毒,絕非尋常醫者。他若要害我,方才那一擊便可取我性命。
我盯著那冰珠,嗓音沙啞:“若我活下來,如何?”
他眸色深沉,似藏星河霜雪:“三日不死,我收你為徒。”
話音未落,那珠子已墜入我口中。
刹那間,寒意炸開。
它不似水,也不似氣,倒像是活物,順著咽喉滑下時,我能清晰感知到它的軌跡——一路凍結食道,直抵胃腑。然後,爆裂。
冷,不是刺骨,而是從五臟六腑向外撕扯,每一寸筋絡都被凍住又強行拉伸。我蜷縮下去,雙臂抱胸,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前開始模糊,光影扭曲,漸漸浮現出畫麵。
母親坐在正廳,手中茶盞輕轉,眼神淡漠:“此女既不能嫁,也不能留。”
父親背對我站在校場儘頭,披甲執劍,一聲不吭地翻身上馬,揚塵而去。
還有蘇青鸞,她站在終南山巔,白衣染血,回頭望我,嘴唇開合,卻聽不見聲音。下一瞬,她縱身躍下懸崖,身影消失在雲霧之中。
我猛地抽搐一下,指甲摳進掌心。
這些不是回憶。
是我想守住,卻又最怕失去的東西。
我閉緊雙眼,舌尖用力抵住上顎,疼痛讓我清醒了一瞬。隨即默念《六韜》中的兵勢篇,一句一句,像刀刻般在心頭劃過。智者爭於勢,不爭於力……虛實互轉,奇正相生……
幻象晃動,退去一線。
但那寒意並未消減,反而沿著血脈逆流而上,衝向心脈。手腕上的紫痕迅速加深,幾乎變成墨色,皮膚表麵浮起一層薄冰,觸之即痛。
我跪倒在地,雙手撐地,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額頭冷汗滾落,砸在地上卻結成小片冰晶。
“我不信……”我喘息著抬頭,望向仍靜立窗前的太乙真人,“你不隻是試我生死。”
他不動,也不語。
“你早知我會去藏書閣,也知那本書裡有線索。甚至……”我咳出一口黑血,濺在裙裾上迅速凝固,“你知道我中的是冰魄散。”
他終於微微側首,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我臉上。
“你能活到現在,不隻是靠意誌。”他說,“鳳命之人,自有天庇。”
我心頭一震。
鳳命?誰告訴他的?父親?還是師父?
可我還未及追問,體內寒流驟然加劇。仿佛有無數根冰針在血管中穿行,所過之處,血流幾近停滯。我仰麵倒下,後腦磕在地麵,眼前一片昏黑。
意識將散之際,我聽見自己嘶啞的聲音響起:
“好……我賭。”
賭你真是來救我的。
賭這一顆冰珠,不是送我入死地。
賭我這條命,還能換一條出路。
話音落地,四肢徹底失溫,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我躺在冰冷的地磚上,唇角不斷滲出黑血,腕間的毒紋已爬至肘彎,皮膚泛出青灰之色。
可奇怪的是,胸口還有一點熱意殘留。
像是有人在我心口蓋了一枚符印,壓住了最後一絲生機,卻不讓它斷絕。
太乙真人緩步走近,在我麵前蹲下。他伸手探向我頸側,指尖微涼。片刻後,他收回手,站起身,重新望向窗外。
夜風再次吹動他的衣袍。
他沒有再看我一眼,身形緩緩淡去,如同霧散月隱,仿佛從未出現過。
屋內隻剩下一盞將熄的燈,和一具僵冷的軀體。
地板上,那滴黑血正緩慢擴散,邊緣結出細碎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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