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欞輕響,木屑簌簌落下。一道身影躍入室內,足尖點地,未帶半分聲息。
蘇青鸞一眼便看見我倒臥在地,唇角凝著黑血,腕間紫痕已蔓延至肘彎,皮膚泛出青灰之色,薄冰覆於表皮,觸之即裂。她疾步上前,雙膝跪落,手指顫抖著探向我鼻下。氣息微弱如遊絲,卻尚未斷絕。
她咬破指尖,在我眉心畫下一道血印。那血竟不流下,反被皮膚緩緩吸去,似有無形之力牽引。她低聲道:“還活著……還能救。”
話音未落,她已撕開自己左袖,將布條緊緊纏在我手腕上方,勒得筋脈凸起。隨即從發間抽出一根銀針,針身細若毫毛,隱泛幽綠。她執針在燭火上略過,未等冷卻,便穩準刺入曲池穴。
我身體猛地一顫,喉中發出一聲悶哼。
她沒停手,第二針落內關,第三針點神門。每一下都快而精準,仿佛早已演練千遍。隨著最後一針紮下,我抽搐的四肢漸漸鬆弛,呼吸雖淺,卻不再斷續。
她拔出銀針,從懷中取出一隻青瓷小瓶,倒出些淡綠色膏體。那藥膏帶著一股清苦氣息,似含雪蓮與寒苔,又夾雜一絲難以辨彆的腥甜。她用指尖蘸取少許,輕輕塗在我手腕潰爛處。
涼意滲入肌膚,灼痛稍緩。可那寒毒似有靈性,受藥刺激後竟在血脈中微微翻湧。她眉頭一緊,掌心貼上我胸口,真氣緩緩輸入。暖流所至,冰殼片片剝落,化作水珠滾落衣襟。
“你總是這樣。”她低聲說,聲音很輕,像是怕驚醒沉睡的人,“彆人給什麼,你就吞什麼?明知那冰珠是試命之物,也敢張口?”
我沒有回應,昏沉中隻覺她的手在我腕上停留許久,動作極輕,像撫過易碎的琉璃。
包紮時,她俯身靠近,發絲垂落掠過我掌心。那一瞬,她忽然頓住,指尖微顫。她望著我的手,仿佛想起什麼久遠之事。片刻後,一滴淚毫無征兆地墜下,正落在手背冰晶之上,融出一小片濕痕。
她沒有擦,也沒有抬頭,隻是繼續纏繞布條,一圈,又一圈。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將整段過往都裹進這層素帛之中。
“你可知道,”她嗓音沙啞了些,“冰魄散不是尋常毒藥。它出自北境極寒之地,以千年玄冰為引,人心最冷時種入血脈,遇寒則生,逢熱則噬。太乙觀早年曾有記載——唯有‘九陰之體’能控其勢,否則必被反噬。”
她說這些話時,語氣平靜,卻字字如刀刻石。我不知她是說給我聽,還是說給她自己。
她替我拉高錦被,蓋住肩頸,又將我扶起半靠在榻邊。我頭歪向一側,臉頰貼著冰冷的床沿。她伸手撫去我額前濕發,指尖在我眉心停了停,才緩緩收回。
忽地,她目光一頓。
我衣襟因掙紮略微敞開,露出半塊玉佩邊緣。那紋路古拙,雕著一對交頸之鳥,羽翼相疊,似在風雪中相依。她盯著看了許久,眼神漸起波瀾。
“這玉……”她喃喃,“怎會是你所有?”
她沒有追問,也沒有觸碰,隻是默默將玉佩推回衣內。然後坐在臥榻旁,靜默良久。
夜風穿窗,吹動帷帳。她解下外袍覆在我身上,自己隻著單衣。燭火搖曳,映得她側臉輪廓柔和,卻又藏著幾分倔強。她時不時探我脈搏,每一次都屏息凝神,仿佛那跳動的寸許肌膚,便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屋外更鼓響了三聲。
她始終未離。偶有困意襲來,便掐自己手臂提神。一次低頭時,發帶鬆了,長發披散下來,遮住了半邊麵容。她抬手挽發,動作遲緩,像是耗儘了力氣。
“沈清辭……”她忽然開口,聲音極輕,幾近耳語,“若有一日,我發現你身邊最危險的人,竟是我自己,你會恨我嗎?”
我沒有回答。
她也不需要回答。
她隻是伸手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相貼。她的手原本溫熱,此刻卻因長時間運功而微微發涼。可那份握力卻堅定無比,像是要把某種信念,硬生生渡進我將熄的命脈裡。
窗外天色仍暗,東方卻已透出一線灰白。
她忽然察覺我指尖微動。
“醒了?”她俯身靠近,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我沒有睜眼,隻是喉嚨滾動了一下,乾澀地擠出兩個字:“……青鸞。”
她怔住。
隨即,她眼眶紅了。不是哭,也不是笑,而是一種深埋已久的情緒終於找到了出口。她低下頭,額頭輕輕抵住我的手背,聲音哽住:“彆說話,再歇一會兒。”
但我聽見她的心跳,透過掌心傳來,急促而真實。
就在這時,我胸口那枚符印般的餘溫突然一震。
不是來自冰珠,也不是寒毒反噬。
而是另一種力量,自心口擴散開來,沿著經絡緩緩流動。它不像真氣那樣熾烈,也不似毒素那般陰冷,反倒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之意,仿佛有人在我體內點燃了一盞燈。
蘇青鸞猛地抬頭,神色驟變。
“這是……‘鳳引’的氣息?”
她盯著我胸口的位置,瞳孔微縮,像是看到了不該存在的東西。她抬起手,欲探又止,最終隻是緩緩收了回去。
“原來是真的。”她喃喃,“你真是鳳命之人。”
她說話時,指尖仍在微微發抖。
屋內寂靜無聲,連風都停了片刻。
她重新握住我的手,比之前更緊。
晨光爬上窗沿,照亮她眼角未乾的濕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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