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的瓦片又響了一下,比先前更輕,幾乎融進風裡。我仍仰頭盯著那道橫梁,指節扣在劍柄上,未鬆分毫。
可這一次,屋簷外飄來一縷極淡的藥香,混著山間晨露浸潤過的芙蓉糕甜氣,像小時候她偷偷翻牆送來點心的味道。那氣息貼著窗縫遊進來,不擾禁製,也不驚符陣,隻靜靜伏在空氣裡,熟悉得讓我心頭一滯。
我知道是誰。
掌心真氣緩緩散去,我垂下眼,不動聲色地將青鋒收回膝上。指尖剛觸到劍鞘,窗紙便被輕輕掀開一道縫。月光斜切進來,映出一隻素白的手,腕上係著半舊的青玉環,微微發亮。
“是我。”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怕驚了夜眠的鳥。
我起身拉開窗,她翻身躍入,落地時帶起一陣微風,吹動了案角未燃的燈芯。火苗晃了兩下,又被她迅速用袖口遮住。
“你怎麼敢來?”我低聲問。
蘇青鸞沒答,隻是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塞進我手裡。她指尖有些涼,動作卻利落:“金瘡藥加了新方子,能緩你寒毒發作時的抽搐。昨夜熬到三更才成,趁熱敷上去最好。”
我低頭看那紙包,邊緣已被體溫烘得微潮,顯然一路貼身帶著。拆開一角,藥味清苦中透著一絲甘香,確是她獨門配伍的氣息。
“還有這個。”她又遞過一卷書冊,封皮斑駁,寫著《鬼穀子》三字,“我謄了批注,第三頁‘陽極生陰’那句旁邊,畫了引氣路線,照著走,能護心脈不受反噬。”
我接過書,指尖無意掃過她手背,她微微一顫,很快收手退後半步。
遠處鐘樓傳來巡夜梆子聲,兩響。觀中弟子該換崗了。
她轉身欲走,卻被我一把拉住手腕。
“等等。”我打開油紙包底層的小香囊,裡麵竟纏著一縷青絲,烏黑柔順,末端用紅繩細細係住。我抬眼看向她,“為何留這個?”
她背對著我,肩線僵了一瞬。
“你說過……”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能驅邪避煞。我想,或許也能……護你。”
話音落,窗外忽有冷風掠過,吹得窗紙啪地一響。下一刻,門外石階上傳來腳步,沉穩、緩慢,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太乙真人來了。
我立刻將香囊收入袖中,擋在她身前。門未開,但那股威壓已透進來,連燭火都凝滯不動。
“蘇家的小丫頭,”門外傳來師父的聲音,平靜無波,“帶煞入觀,可知罪?”
蘇青鸞呼吸一緊,往後退了半步,幾乎撞上牆壁。
我沒動,隻低聲道:“她不知禁令,誤闖而已,請師父恕過。”
“誤闖?”太乙真人冷笑一聲,“破兩重守門符,繞三處巡防陣眼,還能直抵你房前——這叫誤闖?”
門外靜了片刻,接著是一聲輕歎。
“你自幼命格特殊,逢親則傷,遇近則危。她越是為你冒險,越會招禍上身。你以為她是來救你?實則是將你往劫中推。”
我聽得清楚,這話是衝她說的。
“若她靠近你三日不離,必有血光之災;七日不斷,輕則殘脈,重則殞命。這不是嚇唬,是你師叔祖當年以命卜出的結果。”
蘇青鸞臉色瞬間蒼白,手指摳住牆縫,指節泛白。
我猛地轉身,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