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那枚硬幣用紅繩穿起掛在頸間,日子看似回歸正軌,卻總在深夜夢見齒輪轉動的聲響。三個月後的秋分,我加班到淩晨,路過公司樓下的公交站台時,下意識看了眼站牌——94路末班車的發車時間竟從“2100”變成了“0000”,電子屏上的字跡泛著幽藍微光,像極了亡靈巴士的車燈。
頸間的硬幣突然發燙,我轉身欲走,卻見一輛老式公交從霧中駛來。車窗內光影晃動,分明映出幾個穿現代工裝的人影。車停穩時,我看見駕駛座上的人戴著口罩,隻露出左眼角的疤痕——和檔案裡1994年那位“失蹤乘客”的位置分毫不差。
“上來吧,這次換你聽故事。”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熟悉的溫度。車門打開的瞬間,我聞到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與記憶中腐爛的氣息截然不同。車內座椅煥然一新,十二號座位上放著一本《城市公交安全手冊》,扉頁夾著張泛黃的紙條:“當最後一個亡魂找到歸處,車輪將不再吞噬活人,但總有人要守著輪回的缺口。”
司機摘下口罩,我瞳孔驟縮——那是張與我有七分相似的臉,卻比我蒼老二十歲。他轉動方向盤,車輪碾過積水的路麵,濺起的水花在路燈下折射出彩虹。“我是2025年的你。”他敲了敲儀表盤,那裡嵌著半塊平安符,“三個月前你跳進護城河時,我剛結束第13個輪回,現在該教你怎麼當‘守門人’了。”
車子駛入隧道,牆壁上突然浮現密密麻麻的刻痕,每道刻痕都對應著一個試圖登上末班車的活人。司機調出監控畫麵,我看見實習生曾站在站台前猶豫,最終被路過的出租車帶走——她頸間的圍巾裡,隱約露出新係的紅繩。“不是所有靠近的人都該被吞噬。”司機摸了摸方向盤上的銀手鏈,那是小薇的遺物,“我們的工作是篩選,把心懷執念的亡魂引向超度,而不是讓活人成為替代品。”
隧道儘頭出現光亮,竟是白天的護城河公園。晨跑的老人經過站台時,司機按下按鈕,車載廣播響起:“前方到站‘新生路’,請攜帶好隨身物品下車。”一位穿校服的少女起身,她的書包上掛著和我同款的硬幣掛飾,下車前衝我微笑,露出與小薇相似的梨渦。
“她是2003年車禍的遺孤,本該在十年前登上那輛巴士。”司機轉動鑰匙,公交瞬間變成普通的新能源車,“但有人給她係了紅繩,就像你母親當年做的一樣。”他指了指我頸間的硬幣,“這些年我終於明白,輪回不是詛咒,而是給遺憾一個彌補的機會——當年墜河時,我抓住的不是水草,而是母親拋下來的平安符。”
天漸漸亮了,車子停在我家樓下。司機遞給我一本嶄新的司機日誌,第一頁寫著:“2025年5月11日,第十三任守門人正式上任。”他下車時,我看見他後頸有塊褪色的胎記,形狀竟和公交車輪的紋路一模一樣。
如今,我每晚都會準時出現在0點的公交站台。我的工牌編號是“130”,既是輪回的終點,也是新的起點。遇到徘徊的亡魂,我會翻開日誌,讓他們看裡麵夾著的照片——十二個人在陽光下的合影,小薇站在最中間,手裡捧著剛盛開的向日葵。
偶爾會有好奇的活人誤觸站台,我就給他們遞上溫熱的豆漿,指向前方亮著燈的24小時便利店。硬幣在口袋裡輕輕晃動,像在伴奏。而當第一縷晨光染紅天際時,我會把車開回車庫,那裡停放著12輛不同年代的公交,每輛車的方向盤上都係著紅繩,繩尾墜著的,是每個守門人留下的半塊平安符。
昨夜,我在日誌裡寫下新的記錄:“有個男孩在站台等失戀的女友,我借他手機打了通電話。看著他跑向街角的身影,突然明白母親為什麼總說‘人間比黃泉更值得留戀’。或許下一個29年,輪回會慢慢消失,但隻要有人需要回家的路,我就會一直在這裡,當他們的末班車司機。”
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聲音不再猙獰,反而像首溫柔的夜曲。我摸著方向盤上的刻痕,那是前十二任“我”留下的簽名。遠處,便利店的招牌亮起,映出站台邊撐著傘的女孩——她正對著硬幣掛飾發呆,而掛飾上的“94”字樣,在路燈下閃著溫暖的光。
這一次,輪到我守護黎明了。
喜歡7路末班車請大家收藏:()7路末班車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