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紙人靈魂_7路末班車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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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紙人靈魂(2 / 2)

雷聲中,我聽見山下傳來嘈雜的人聲,有手電筒的光在晃動。懷裡的鐵盒突然發燙,我低頭看見,盒底刻著行小字:“戊申年七月十五,紙人借命,活人當替。”那是我的生日,也是母親難產去世的日子。

雨停了,月光照在新立的墓碑上,“先妣林氏”的金字泛著冷光。我摸著口袋裡的打火機,突然想起四叔作坊裡那疊紙人,每個眼尾都有三點朱砂——和母親畫像上的淚痣,一模一樣。

手機在這時響起,是條新短信:“明日出殯,紙人不能見光。”發件人顯示是母親的號碼,而發送時間,是十分鐘前,也就是我看見紙人轉頭的那一刻。

山風吹過,帶來紙頁翻動的窸窣聲。我轉身看見,半山腰站著個穿月白旗袍的身影,鬢角彆著朵絹花,眼尾三點朱砂在月光下泛著紅光。她抬手朝我揮了揮,轉身走進霧裡,裙擺掃過的地方,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和人類的腳印,一模一樣。

我捏著鐵盒蹲在父親墳前,指甲深深掐進木盒邊緣。照片裡母親抱著我的繈褓上繡著並蒂蓮,和紙人手腕內側的印記一模一樣——那不是胎記,是紮紙匠給替身紙人做的標記。後頸突然泛起涼意,像有雙紙糊的手正順著脊椎往上爬,回頭隻看見霧氣裡飄著半片燒剩的符紙,邊角焦黑處分明寫著我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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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的火在黎明前熄滅,等我跌跌撞撞跑回去時,四叔的藤箱翻倒在門檻邊,三十七具紙人橫七豎八躺在泥水裡,每個胸口都裂著細縫,像被人掏走了最核心的東西。四叔蜷縮在供桌下,手裡抓著半本焦黑的劄記,封皮上"紙骨錄"三個朱砂字還在滲色。

"秋秋...你看..."他渾濁的眼睛盯著我,指尖顫抖著翻開劄記,泛黃的紙頁上畫滿紮紙人的剖解圖,心臟位置標著"生魂穴",旁邊用紅筆寫著:"借魂者需至親血祭,每七日取一魄,換替身紙化形。"翻到中間那頁時,我渾身血液仿佛結冰——貼在紙頁上的泛黃剪報,標題是《民國三十七年河口鎮紙紮匠滅門案》,配圖裡被燒毀的作坊殘骸中,躺著具懷抱紙嬰的女屍,手腕內側繡著並蒂蓮。

"你娘不是你娘..."四叔突然笑起來,笑聲像紙頁摩擦,"她是我師父紮的替身紙人,專門給難產的師娘借魂用的。可師娘咽氣那天,這紙人突然睜眼了,抱著你喊"秋秋",跟師娘生前聲音一模一樣..."他的指甲劃過剪報上女屍的手腕,"後來我才知道,師父用禁術把師娘的魂兒釘進紙人裡,可紙人養魂需要不斷吃生魂,不然就會慢慢變回紙漿..."

我想起父親信裡的照片,三人穿壽衣站在紙人堆前——原來早在我出生那天,真正的母親就已經死了,眼前這個"母親",不過是四叔師父用禁術造出來的替身影子。而四叔十年前所謂的"替身法",不過是在重複當年的悲劇,試圖用我的血養住這個本該消散的紙魂。

劄記的最後幾頁貼滿照片,最新的一張是昨天在祠堂拍的:穿月白旗袍的紙人背後,隱隱透出半透明的人影,手腕內側的並蒂蓮正在一點點變成血肉。而在照片角落,我看見自己的紙人站在陰影裡,眼尾三點朱砂紅得滴血,胸口貼著的黃符上,赫然寫著"戊申年七月十五子時生"——我的生辰八字,被四叔用朱砂圈了七圈。

"你小時候發高熱,魂魄快散了..."四叔的聲音越來越輕,手指劃過我後頸的胎記,那是塊淺紅色的印記,現在看來竟像紙漿粘合的痕跡,"我隻好用半張師娘的魂兒補進你身體裡,所以你能看見紙人動,能聽見他們說話...因為你這兒啊,本來就該是空的..."

祠堂外突然傳來紙頁翻動的嘩啦聲,三十七具紙人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泥水裡的腳印一直延伸到我腳邊。穿紅棉襖的表妹紙人抬手,指尖滴著黑色的紙漿,嘴角扯出和當年母親紙人一樣的弧度:"秋秋表姐,該換我們回家了..."她胸口的裂縫裡露出半截金箔,正是昨夜從母親紙人身上飛散的生魂碎片。

我踉蹌著後退,後腰撞上供桌,摸到桌角冰涼的銀剪——那是四叔用來劃開紙人胸口的工具。當啷一聲,劄記裡掉出張泛黃的契約,落款處蓋著朱砂印,寫著"林秋自願以魂換魂,助母還陽",簽名欄是我十二歲的筆跡——原來十年前那個雨夜,我看見紙人轉頭的瞬間,就已經被四叔騙著按了指印。

"秋秋,跟娘回家。"熟悉的聲音從紙人堆後傳來,穿月白旗袍的身影撥開紙人,她的臉已經完全血肉化,隻是左眼下方有道紙漿裂縫,笑起來時能看見裡麵的竹篾骨架。她伸手時,我看見她掌心躺著我的胎發,用紅繩纏著半片金箔,正是四叔劄記裡說的"生魂引"。

"你不是我娘!"我握緊銀剪,鋒利的刀刃在晨光中反光,卻看見刀刃映出的自己,後頸的胎記正在變成紙紋,"你是四叔師父造的紙人,靠吃生魂維持人形,所以父親會死,表妹會失蹤,張老師會搬家...你們一直在收集人的魂魄,好讓自己變成真人!"

紙人母親的笑容僵住了,她手腕的並蒂蓮突然滲出鮮血,滴在地上的瞬間變成金箔:"秋秋你忘了嗎?你小時候摔斷腿,是娘用自己的紙骨給你接的骨頭;你發高熱說胡話,是娘把自己的魂兒分一半給你...沒有我,你早就死了!"她突然尖叫著撲過來,指甲變成竹篾尖刺,"現在隻差最後一步,隻要你把魂兒給我,我們就能像真母女一樣活著!"

三十七具紙人同時動了,表妹紙人抓住我的腳踝,她的手指是潮濕的紙漿,卻有著真實的力氣。我揮舞銀剪劃開她的手腕,黑色紙漿噴在臉上,模糊視線的瞬間,聽見四叔沙啞的聲音:"砍斷竹骨!紙人的命門在脊梁骨第三根竹篾..."

劇痛中我低頭,看見自己的手背不知何時泛起紙紋,指甲縫裡卡著金箔碎片——原來這些年我補過的"胎記",根本就是紙人修補的痕跡。銀剪劃破紙人母親的後頸時,她發出尖細的嚎叫,脊梁骨處露出染血的竹篾,正是當年父親照片裡紙人身上的骨架。

"哢嚓"一聲剪斷竹骨,紙人母親的身體像被抽走支撐,癱軟在泥水裡,逐漸變回一堆浸滿血水的紙漿。其他紙人也在同一時間倒地,胸口的黃符紛紛燃燒,露出底下被囚禁的金色光點,像螢火蟲般升向天空——那是被奪走的生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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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在這時咽了氣,手裡還抓著半張契約,上麵寫著:"每造一具替身紙人,紮紙匠需損十年陽壽,魂歸時受紙刑反噬。"他駝了三十年的背終於挺直,露出後頸三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和紙人母親臉上的朱砂淚位置一模一樣——原來他早就把自己的魂魄分給了紙人妹妹。

晨光穿透祠堂破瓦,我看見供桌上的牌位不知何時變成了"先妣紙氏",金字在陽光下漸漸褪色。口袋裡的手機震動,母親的號碼發來最後一條短信:"對不起,秋秋,紙人不該貪戀人間..."發送時間是十年前的難產夜,也就是我真正的生辰。

後山傳來山民的腳步聲,我抓起鐵盒和劄記衝進四叔的作坊。在最深處的暗格裡,整齊碼著三十七本賬冊,每本封皮都貼著照片:穿中山裝的父親、紮羊角辮的我、穿紅棉襖的表妹...而屬於我的那本,第一頁貼著臍帶血畫的並蒂蓮,旁邊寫著:"民國三十七年七月十五,借腹成型,生魂三分,每七年補一魄。"

指尖劃過紙頁,我後頸突然刺痛,鏡子裡映出的倒影,左眼下方不知何時多了道細縫,像被人用剪刀剪開的紙紋。門外傳來呼喊我的聲音,是村支書帶著人來查看火情,而在他們身後的霧裡,我看見穿月白旗袍的身影慢慢轉身,鬢角的絹花已經褪色,眼尾的朱砂淚卻格外鮮豔——那是用我的血畫的。

"秋丫頭,你怎麼了?"村支書的手搭在我肩上,我猛地回頭,看見他眼尾隱約三點紅痕,和四叔劄記裡新記錄的"下一個目標"特征一模一樣。作坊角落傳來窸窣響動,未完成的紙人堆裡,有個紮著馬尾的紙人正在轉頭,她穿的白襯衫上沾著我昨晚蹭的泥點,眼尾的朱砂還在往下滴,像流淚一樣。

我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四叔作坊裡那個轉頭的紙人,眼窩裡黑洞洞的——但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沒畫眼睛,而是生魂還沒放進去。而我自己,早就該是那些紙人裡的一個,卻因為被分了半片紙人母親的魂,才得以像活人一樣活到現在。

手機在掌心發燙,新的短信來自未知號碼:"第七個七年到了,該換魂了。"發送時間是我的生日,子時整。窗外的山風掀起賬冊,屬於我的那頁飄落,背麵用朱砂畫著:紙人秋秋,即將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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