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筒子樓在雨中泛著青灰色,牆皮剝落的裂縫裡滲出暗紅水漬,像極了二十年前那個女人唇角的血痕。林小滿攥著鑰匙的手沁出汗,樓道聲控燈在她踏進門的瞬間“滋啦”炸開,黑暗中,有什麼東西蹭過她的腳踝。
“吱——”
生鏽的鐵門在身後合攏,手機屏幕映出她蒼白的臉。三個月前接到的匿名快遞,此刻正躺在帆布包裡發燙。牛皮紙袋上用紅筆寫著“302室遺物”,拆開時滾落的胭脂盒還帶著體溫,牡丹雕花的銅蓋上凝著暗紅膏體,像乾涸的血。
“小滿回來啦?”對門張嬸突然開門,渾濁的眼球在鏡片後轉動,“夜裡彆亂開門,這樓要拆了,不乾淨的東西都冒頭了。”
她正要開口,張嬸的目光忽然定在她胸前——掛著的胭脂盒鏈子不知何時纏上了頭發,銅扣卡在鎖骨凹處,像道新鮮的掐痕。
第一夜的暴雨是在淩晨三點來的。林小滿迷迷糊糊聽見水滴聲,吧嗒、吧嗒,從天花板滲進老式木衣櫃。她摸黑打開手機,屏幕藍光裡,衣櫃門正緩緩裂開條縫,露出半片猩紅衣角。
“秀芳……”她脫口而出這個名字,太陽穴突突直跳。二十年前那個穿紅旗袍的女人,總在黃昏抱著胭脂盒坐在樓梯拐角,直到某天清晨,她被發現跪在衛生間,額頭磕出的血在瓷磚上畫著扭曲的符,手裡攥著的胭脂盒打開著,膏體上印著半枚帶血的指印。
水滴聲突然變成腳步聲,吱呀吱呀從頭頂傳來。她猛地抬頭,天花板水漬正緩緩暈開人形,長發垂落的陰影裡,分明有雙赤足在踱步。
“七日……”沙啞的女聲擦過耳際,林小滿渾身僵硬,看見床頭櫃上的胭脂盒正在自行打開,銅蓋“當啷”墜地,露出裡麵暗紅膏體——不知何時,膏體表麵浮現出一行血字:“替我找到他”。
第二日,張嬸被發現死在廚房。法醫說死亡時間是淩晨三點,可老人脖頸上纏著的,分明是條繡著牡丹的紅綢帶,和二十年前陳秀芳的旗袍花紋一模一樣。
林小滿在張嬸枕頭下翻到本泛黃的筆記本,最後一頁用紅筆圈著:“1995年7月15日,秀芳說胭脂用完了,讓我去買……”字跡到這裡突然模糊,像是被水洇開,下麵歪歪扭扭畫著個扭曲的符號,正是陳秀芳死時用血畫的那個。
她忽然想起,陳秀芳總在黃昏坐在樓梯拐角,對著胭脂盒笑,說“阿明很快就來接我”。直到那天暴雨夜,整棟樓都聽見她的尖叫,等眾人撞開門,隻看見滿地胭脂碎渣,和她額頭上的血符——後來才知道,那是“往生咒”。
第三夜,胭脂盒開始發熱。林小滿盯著鏡子,看見自己唇角慢慢洇開一抹暗紅,像是被人用手指抹上去的。她顫抖著翻開筆記本,發現裡麵夾著張泛黃的戲票,日期正是陳秀芳死亡前一天,座位號3排2座,和她現在住的302室暗合。
“阿明……”她念出戲票上的名字,衣櫃突然發出巨響,無數紅綢帶從門縫裡湧出,纏上她的手腕、腳踝,拖向黑暗深處。千鈞一發之際,她看見梳妝台上的胭脂盒正在打開,膏體表麵浮現出當年的場景:陳秀芳對著鏡子塗胭脂,忽然聽見敲門聲,開門後卻空無一人,地上躺著封信,拆開的瞬間,她的臉開始潰爛,胭脂混著血水往下掉……
第四天,她在居委會查到陳秀芳的檔案:1995年死於急性中毒,可屍檢報告裡,她胃裡隻有半盒胭脂——而胭脂盒的夾層裡,藏著張字條,是用口紅寫的:“阿明騙我,胭脂裡有毒……”
第七日淩晨,林小滿盯著床頭的倒計時,突然聽見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她屏住呼吸,看見門縫裡滲進猩紅的光,跟著是拖遝的腳步聲,布料摩擦地麵的“沙沙”聲。
“小滿……”母親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不正常的甜膩,“開門,媽媽給你帶了胭脂。”
她想起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自己偷偷跟著陳秀芳進了302室,看見她打開胭脂盒,裡麵躺著封信,還有半瓶紅色粉末。陳秀芳轉頭時,臉上的皮膚正在剝落,卻還對著她笑:“小滿幫阿姨保密好不好?阿明說等我化好妝就來接我……”
門把手上的銅環突然發出“哢嗒”輕響,林小滿摸向枕頭下的剪刀,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胭脂盒在床頭櫃上劇烈震動,銅蓋“砰”地彈開,裡麵的膏體早已變成血水,倒映出身後的人影——穿紅旗袍的女人從天花板倒掛下來,長發滴著水,掌心托著個胭脂盒,盒蓋上的牡丹花紋,和她胸前項鏈一模一樣。
“找到你了……”女人的聲音從頭頂和耳邊同時炸開,林小滿尖叫著揮出剪刀,卻看見血珠濺在鏡子上,映出她自己的臉——不知何時,她的唇角上揚,塗著和陳秀芳一樣的猩紅唇脂,手裡握著的,正是那支二十年前失蹤的口紅。
暴雨在黎明前停了。拆遷隊的工人撬開302室時,發現年輕女人蜷縮在梳妝台前,懷裡抱著個胭脂盒,盒蓋上的牡丹花紋裡,嵌著半枚帶血的指印。而鏡子上,有用口紅畫的扭曲符號,和二十年前瓷磚上的血印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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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注意到,胭脂盒夾層裡的字條被雨水洇開,露出最後半行字:“七日輪回,替我尋到負心人……”
拆遷辦的檔案室黴味刺鼻,林小滿的手指在1995年的住戶登記冊上停住。陳秀芳的職業欄裡寫著“市京劇團旦角”,而在“緊急聯係人”一欄,墨跡被反複塗改過,最後留下的名字是——周明遠。
“阿明……”她盯著那行小字,後頸突然泛起被注視的寒意。身後的鐵皮櫃“哢嗒”輕響,某扇櫃門緩緩敞開,露出半張泛黃的戲報,頭版照片裡的男人穿著墨綠長袍,袖口繡著的牡丹花紋,和胭脂盒上的一模一樣。
“周先生今天不在。”管理員從門口探出頭,老花鏡滑到鼻尖,“你找拆遷辦主任有什麼事?”
林小滿攥緊戲報,右下角印著“1995年7月14日《牡丹亭》公演”,正是陳秀芳死亡前兩日。照片裡的周明遠摟著旦角謝幕,那抹猩紅水袖拂過他胸前的玉佩——和她在胭脂盒夾層裡發現的碎玉片紋路相同。
當晚,筒子樓的聲控燈開始詭異地明滅。林小滿站在302室門口,聽見牆內傳來細碎的戲腔:“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是陳秀芳的聲音,混著水滴滴落的節奏,像在數著倒計時。
胭脂盒突然從包裡滑落,銅蓋在地麵敲出清脆的響聲。她彎腰去撿,卻看見瓷磚縫裡滲出胭脂色液體,蜿蜒成往生咒的圖案——和二十年前陳秀芳用額頭血畫的一模一樣。
“林小姐?”
沙啞的男聲從樓梯拐角傳來,穿灰襯衫的男人扶著欄杆,鏡片後的眼睛映著走廊儘頭的月光:“我是周明遠,聽說你在查老住戶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