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像一隻冰冷的手,掐著陳默的喉嚨。他舉著檢修燈,光柱掃過市立醫院老樓三樓走廊,剝落的牆皮在燈光下泛著青灰色,像某種爬行動物的鱗片。這裡從去年起就廢棄了,隻有他這個夜班電工,偶爾會被派來處理線路故障。
“307病房的應急燈閃爍,儘快處理。”對講機裡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像從井底傳來。陳默踢開腳邊一個生鏽的輸液架,金屬碰撞聲在空曠走廊裡回蕩,驚起牆角蛛網一陣顫動。
307病房的門虛掩著,門縫裡滲出的不是燈光,而是一種暗綠色的熒光。陳默推開門,一股混雜著福爾馬林和腐爛水果的怪味撲麵而來。應急燈確實在閃,每次熄滅的間隙,他都看見病床中央躺著一個白色的影子。
“誰?”他握緊檢修燈,光線下的影子突然動了一下。那不是人,而是一堆疊放整齊的白色被單,可被單頂端卻露出一綹烏黑的長發,像墨汁滴在雪地上。
陳默鬆了口氣,大概是清潔工遺落的。他蹲下檢查線路,手指剛碰到插座,就聽見頭頂傳來“嘶啦”一聲——被單堆裡鑽出一隻手,指甲塗著剝落的血紅指甲油,正緩緩抓向他的後頸。
他猛地向前撲倒,檢修燈摔在地上,光線亂晃中,他看見被單堆裡鑽出的不是人,而是一具穿著病號服的軀乾,沒有頭顱,斷裂的頸椎骨上還掛著幾絲腐肉。那隻塗著紅指甲的手,正從軀乾側麵的破洞裡伸出來,像螃蟹的螯足般揮舞。
“操!”陳默連滾帶爬退到門口,應急燈突然熄滅,整個病房陷入徹底的黑暗。他聽見身後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還有液體滴落的聲響,“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發出黏膩的聲響。
他摸索著打開手機手電筒,光柱照亮門口的瞬間,看見門框上貼著一張泛黃的病曆單,上麵用紅墨水寫著:“王秀蘭,女,37歲,顱部切除手術,1994.7.15”。而病曆單下方,有一行更潦草的字跡:“她在找自己的頭”。
走廊裡的應急燈也開始閃爍,藍白色的光芒忽明忽暗,照亮走廊儘頭的一扇鐵門——那是通往老樓停屍間的門。陳默記得護士長說過,停屍間的冰櫃十年前就壞了,裡麵的“東西”一直沒人處理。
手機突然震動,是妻子發來的微信:“老公,女兒說她在幼兒園看見一個沒頭的阿姨,穿著白大褂……”陳默的心臟像被冰錐刺穿,他想起女兒畫的畫,那個沒有腦袋、手上塗著紅指甲的人形輪廓。
停屍間的鐵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條縫,裡麵飄出更濃烈的福爾馬林味。陳默握緊扳手,一步步靠近。門縫裡伸出一根生鏽的鐵鏈,鐵鏈末端拴著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在地上拖出“咕嚕嚕”的聲響。
他猛地推開門,手電筒照亮停屍間中央的解剖台——上麵躺著的不是屍體,而是一堆堆疊的石膏頭顱模型,每個模型的臉上都用紅筆寫著同一個名字:王秀蘭。而在解剖台下方,鐵鏈拴著的是一個真正的頭骨,枕骨處有明顯的手術鑿痕,眼窩空洞地望著門口。
“找到你了……”一個濕乎乎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陳默僵硬地轉頭,看見那個沒有頭顱的軀乾正站在他身後,斷裂的頸椎骨對著他的臉,從胸腔裡發出的聲音帶著水泡破裂的雜音:“我的頭……你看見了嗎?”
他想跑,卻發現腳踝被什麼東西纏住了。低頭一看,地上爬滿了紅色的指甲,那些指甲從地板縫隙裡鑽出來,像紅色的蜈蚣般攀上他的小腿。停屍間的冰櫃突然全部打開,裡麵滾出一個個用白布包裹的東西,每個包裹都在蠕動,露出烏黑的長發。
“1994年7月15日,”軀乾的胸腔裡發出咯咯的笑聲,“他們說我瘋了,把我的頭切下來研究……可我沒瘋,你看,他們都在這裡陪我呢……”
陳默的手機掉在地上,屏幕亮起,顯示著女兒最新發來的照片——幼兒園的滑梯下,躺著一個石膏頭顱模型,模型的眼睛裡塞著他昨晚丟失的工作牌。而照片背景裡,有個穿著白大褂的模糊身影,正緩緩轉過身,肩膀上沒有頭顱,隻有一截血淋淋的脖頸。
停屍間的天花板開始滴血,紅色的液體順著牆壁流下,在地上彙成一條小溪。那些石膏頭顱突然都轉了過來,空洞的眼窩對著陳默,每個模型的嘴裡都吐出一截紅指甲,像舌頭般蠕動。
“幫我找到頭……”軀乾的手搭上陳默的肩膀,冰冷的腐肉貼在他的脖頸上,“不然,你就把你的頭……借給我吧……”
陳默的視線逐漸模糊,他看見停屍間的鐵門後,站著一排穿著白大褂的身影,他們都沒有頭顱,斷裂的頸椎骨上插著生鏽的手術鉗。而在他們身後,女兒正牽著一個沒有頭的“阿姨”的手,對著他露出天真的笑容,手裡還舉著一個滴著血的石膏頭顱。
檢修燈突然重新亮起,慘白的光線照亮陳默扭曲的臉。他的手裡緊緊攥著一個東西,那是從停屍間地板縫隙裡撿到的——一枚染血的、剝落的紅色指甲油。而他的後頸處,不知何時已經纏上了一根生鏽的鐵鏈,鐵鏈的另一端,正通向解剖台下那個空洞的頭骨眼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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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儘頭傳來護士站老式座鐘的報時聲,午夜十二點。停屍間裡所有的石膏頭顱同時張開嘴,發出同一個女人的聲音,在空曠的老樓裡回蕩:“我的頭……還沒找到呢……”
石膏頭顱的下顎骨齊刷刷脫臼,露出黑洞洞的喉嚨眼,那些蠕動的紅指甲從舌頭上垂下來,像一串串滴血的葡萄。陳默手腕被無頭軀乾的腐肉手攥住,皮膚接觸的瞬間,一股冰碴子順著靜脈爬進心臟,他看見自己的手背上正滲出細密的血珠,每一顆都凝聚成微型的頭骨形狀。
“頭在……她手裡……”軀乾的胸腔劇烈起伏,斷裂的頸椎骨間噴出黑色黏液,濺在陳默臉上。他猛地扭頭,看見解剖台下方的頭骨眼窩裡燃起兩簇幽綠的火苗,鐵鏈“嘩啦”作響,拽著他往台下拖。
手機在地上亮著,女兒發來的新消息跳出:“爸爸,阿姨的脖子在流血,她問我要不要看她的頭……”陳默眼角餘光瞥見停屍間角落的冰櫃縫隙裡,有團黑發正在往外鑽,每根發絲都纏著血色指甲,像無數隻小手在抓撓鐵皮。
“不!”他用扳手砸向軀乾的手臂,腐肉裂開露出森白的骨茬,卻沒有鬆開的跡象。石膏頭顱突然集體轉向冰櫃,所有空洞眼窩對準那團黑發,發出指甲刮玻璃般的尖嘯。冰櫃“砰”地炸開,碎冰混著福爾馬林噴湧而出,裡麵滾出一個用手術縫合線縫著頭皮的頭顱——正是王秀蘭的頭,她的眼睛被紅線縫死,嘴角卻咧到耳根,露出沾著碎冰的牙齒。
“找到了……”無頭軀乾發出狂喜的咕嘟聲,腐肉手鬆開陳默,踉蹌著撲向那顆頭顱。但就在它的手即將觸碰到頭顱時,所有石膏頭顱突然炸裂,白色碎塊裡飛出成群的紅頭蒼蠅,每隻蒼蠅的翅膀上都印著“1994.7.15”的血字。
蒼蠅群撲向王秀蘭的頭顱,在縫合線上鑽來鑽去。陳默趁機爬向門口,卻看見鐵門把手上纏著根嬰兒臍帶,臍帶另一端拴著個血肉模糊的東西——是他女兒昨天在幼兒園畫的那隻“沒頭阿姨”玩偶,此刻玩偶的脖頸處正不斷滲出真實的血液。
“爸爸……”手機裡突然傳來女兒的哭聲,背景音是幼兒園滑梯的金屬摩擦聲,“阿姨的頭掉下來了,滾到我腳邊了……”陳默猛地抬頭,看見停屍間的牆壁上滲出紅色的水跡,逐漸暈染出幼兒園教室的輪廓,窗戶玻璃上正貼著一張小女孩的臉——是他女兒,而她手裡正捧著那顆滴著腦漿的頭顱。
“把我的頭……還給我……”王秀蘭的頭顱在蒼蠅群中轉動,縫死的眼睛滲出黑色液體,滴在地上彙成一個血泊。血泊裡浮起無數張病曆單,每張單子上都印著不同的名字,而所有名字下方都畫著同一個手術標記——在顱頂劃下的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