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簷下,太監匆匆向張居正行禮。
“張大人,今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時,馮公公就被北鎮撫司給帶走了。”
張居正瞬間右眼沒來由地急跳了幾下。
急急問道:“可知是因為何事?是誰過來抓的人?皇上知道這件事情嗎?”
“北鎮撫司是以欺君忤逆的罪名帶走了馮公公,是定國公親自帶人過來拿的人,說是奉皇上的旨意。”
太監何忠忐忑說道:“馮公公被抓時,示意奴婢一定要第一時間趕緊告知您。
但奴婢不曾想,您剛從太後那裡回來,皇上就來了,奴婢沒辦法,因而隻能等到現在才告知您。”
“太後也不知道馮公公被抓一事兒?”
張居正右眼開始劇烈跳著。
他敢肯定,要是太後知曉,今日一早自己覲見時,太後一定會跟他知會一聲的,或者是問自己知不知道此事。
還是以欺君忤逆的罪名?
不是皇上命人打了馮保嗎?
難道還不解氣,還要抓到大牢內關幾天才行?
張居正搖了搖頭,覺得事情怕是沒那麼簡單。
於是問道:“昨日宮裡還發生了什麼事情?皇上為何要命人毆打馮公公?這欺君忤逆的罪名,又是怎麼來的?”
何忠看著神情嚴肅的張居正,莫名一陣心虛。
不過還是實話實說地把發生在慈慶宮的事情學舌了一遍。
“胡鬨!”
張居正氣的大袖一甩,臉色鐵青:“他怎麼敢如此設計皇上?不要命了是嗎?”
“那……那眼下該怎麼辦?皇上不會真的要砍了馮公公吧?”
何忠心裡不由更加緊張起來。
要是馮保出事兒了,他肯定也是難逃其咎的。
這幾年,可是沒少幫著馮保乾一些不為人知的肮臟事情。
一時之間,張居正也沒有個主意。
雖事發突然,但他卻嗅到一股蓄謀已久的味道來。
尤其是朱翊鈞沒讓錦衣衛、東廠抓人,而是選擇了北鎮撫司。
他還記得,半個多月前,是朱翊鈞提議讓定國公徐文壁擔任北鎮撫司掌印鎮撫的。
當時自己雖不讚同,可架不住朱翊鈞在自己麵前說軟話。
什麼定國公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著求得他,而且還給他這個皇上送了貴重的禮物。
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這個皇上也沒辦法不是?
加上這又是朱翊鈞登基後,提出的第一個朝臣任命。
張居正當時也沒多想,最終勉強同意了。
如今看來……皇上這是早有預謀啊。
對於錦衣衛跟東廠,看來也是戒備已久了啊。
……
乾清宮。
習慣了坐在禦台處拄著下巴沉思、望天的朱翊鈞,心頭得意了一路後,此時已經平靜了下來。
內承運庫按照類彆分為十庫,供應著整個皇城的吃喝用度,包括皇帝、皇後、太後等諸多對臣子官員的賞賜,也都是由內承運庫來承擔。
金銀玉石、瑪瑙翡翠,綾羅綢緞,以及各國進宮的一些物品,甚至就連一些兵器、盔甲,以及硝石等等都是存放於此。
完全可以稱得上是皇家寶庫。
如今被他接手,自然要找合適的人選來管理。
宮內的十二監、四司、八局,所謂的二十四衙門,顯然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一個多月來,他也看出來了,如今的紫禁城就跟個四處漏風的篩子差不多。
毫無隱私可言。
無論是十二監還是四司八局的太監、宮女,大部分跟外麵的臣子之間都有著隱秘的聯係。
使得他這個皇上以及兩位太後每天在宮裡的一舉一動,都能很快被有心的朝臣輕易打探到。
而他廢馮保、收內承運庫,除了奪權外,便是要重整這十二監、四司八局。
身為大明皇帝,看似尊貴無比,可一個多月的體驗下來,朱翊鈞絲毫沒覺得當皇帝有什麼好的。
甚至連個充滿安全感的“窩”都沒有。
天天都被人趴牆頭偷窺、甚至是監視,這種感覺簡直是糟糕透了。
如同坐牢。
所以,先讓偌大的紫禁城變得有安全感、固若金湯,便是他朱翊鈞的首要任務。
“詔侍讀沈一貫覲見。”
朱翊鈞對良安說道。
一個多月的相處,雖然他也不是很喜歡沈一貫這個人。
但秉持著“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的真理,讓無人可用的朱翊鈞,不得不啟用這個自萬曆二年得罪張居正後,便一直被棄之翰林院不用的官員,在文華殿給他做了一個月的侍讀。
而所有的侍讀中,朱翊鈞挑來選去,還是覺得這個沈一貫更為適合擔任內承運庫的……庫頭?